柳氏倒也不将人逼的太急,只让巧儿将画轴卷起装入匣子内。“栖姐儿,湘姐儿放心,姨母今晚便休书一封问及你们父亲,想来这般好的事情不会不同意的。”语罢眸光又落回到装了画轴的匣子上,对着二人道:“这画像你二人一人一份带了回去细细挑选。旁人若见了也无需害怕,临安的闺秀皆是这般用画像挑选夫婿的。” 柳氏打定了主意, 要将南栖的事快些办了,心头也好定下。上翘的眉目因年岁渐长已不复女儿家的娇美,多了掌家夫人的精明, 叫人见了她不敢生出蒙骗之心。 叶湘怡添油加醋说了好一番话后低下头去, 心头忐忑。毕竟此
柳氏打定了主意, 要将南栖的事快些办了,心头也好定下。上翘的眉目因年岁渐长已不复女儿家的娇美,多了掌家夫人的精明, 叫人见了她不敢生出蒙骗之心。
叶湘怡添油加醋说了好一番话后低下头去, 心头忐忑。毕竟此刻能做出决定,提早把叶南栖送到刘老爷府上的人只有柳氏了, 若是这回不成,那便只能看叶南栖最后真的勾搭上了府内哪位公子,日后都将她踩在脚底下。
不,这样的日子不会有的,她这个妹妹就该活得不如她。
她正在心头疯魔般的想着, 柳氏却吃下定心丸般收回了拉着她的手, 翠绿色锦缎衣袖不经意拂过被茶汤烫过的手面, 惊得她浑身一激灵。
柳氏蹙着的眉松展开, 看向心神不定的她宽慰道:“湘姐儿先回去吧,这事姨母知道了,也怪姨母这些日子不曾留意你们已到了该婚配的年纪。”
“待姨母先搜罗出临安适龄的青年才俊,后日晚膳时再邀你姐妹二人一齐挑挑。”
挑选青年才俊, 怎么不提将叶南栖送到刘老爷府上做妾的事。叶湘怡眼底疑惑瞒不住,柳氏却仿若未看见般,只是看着她的手带着痛心说道:“也不知道是哪个丫鬟做事毛毛糙糙的, 伤了湘姐儿,这手啊定要回去好生涂了膏药养着。”
语罢便叫巧儿去寻膏药,白瓷瓶上头塞着红布, 与给叶南栖当初那瓶不同。
瞧着便粗鄙许多。
叶湘怡连忙接下, 只当两瓶膏药药效不同,亲亲热热喊着谢过姨母。
半点听不出柳氏对那丫鬟的庇护及言语间的假意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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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青台阁满面笑颜地回去, 一入浮华院叶湘怡先查看了黄鹃抄的佛经,一页薄薄的宣纸拢共指出七八处不满意,命她加快手速重新抄写,赶在申时送往太夫人的院子去。
看黄鹃继续摊开新的宣纸细细誊抄了起来,她则满意地去了浮华院单独辟开的一处小厨房。因着不是府上主子的院子,这小厨房平日里都是空着的,没有配烧火丫头和婆子,也不能从大厨房领到分例。
若要用,便只能自散银钱买菜,指使院内的下人去做烧火,煮汤一类的事。
叶湘怡要熬莲子羹送去二公子所在的玉清筑,既然她那碍眼的妹妹马上就要做妾去了,她也该行动起来了,叫二公子知道她的好。
下人对着大表姑娘多事的性子烦得很,却又顾忌着她同二夫人的关系不敢不听她的,不然就这给的三瓜两枣的银钱她们才瞧不上。
刚刚够喝盏粗茶的,不值当。
将刚炖好的碧玉翡翠莲子羹装入木匣食盒中,叶湘怡亲自拿着一摇三摆地向府东侧玉清筑走去。
不知心中存着什么念想,萧衍并没有回前院琼宇楼,反倒黄昏下值回来带着卷宗便往玉清筑书房而去。
这一批阅誊写卷宗便去了半个时辰,到了晚膳时候里头也未叫传膳。
门房见到门外来了个一袭衣着精致,蝶戏水仙裙衫在昏黄日光下流光溢彩的姑娘,只道是府上表姑娘,给公子送莲子羹。
拿不准主意,去找了立在书房外头的云山。
估摸着公子是想见南栖小姐,云山便问了门房道:“你看门外那表小姐生的好可看?”
这话唐突,将守门房的小厮问得一愣神,倒是回想起适才所见,结巴着答道:“奴才瞧着不算是很好看,但那也是与主子们相较,旁的奴才不知。”
听了这番话云山就知道来的不是二表姑娘了。
“让人先在外头等着,我去里头禀告公子。”
云山转身进了书房,见到书桌前执笔漠然谪仙般的男子,听得动静头也不抬发问:“她寻某有何事?”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云山觉得此事有必要说清,提议道:“公子,外头大表姑娘提着莲子羹来寻你。属下记得前几回你寻了江南的糕点师傅入府,不若这回便带上糕点去二表姑娘那,一道品鉴品鉴。”
心中的心思叫人戳破,萧衍也不恼。
白如玉修长的指节合上卷宗,唇边带着似有若无的笑:“云山,你如今是长ʝʂց本事了。”
门前的叶湘怡等了许久,精心妆饰的面上涂脂抹粉,此刻站着久了叫风吹的面庞发涩,脂粉白一块黄一块的布着。
终于又闻咯吱一声,院门开启。
黑衣小厮面色带着歉意道:“表小姐,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家公子不在。本想着叫你等一等说不得人便回了,如今传了信过来说是今夜不回来了。”
吃了闭门羹的叶湘怡只得让身后的奴婢拎着食盒往回去。
因着冬日里在兰陵公府吃了一个月的滋补汤药,且一日三顿的膳食没有缺着。南栖原本微微纤细的身段又更加丰腴窈窕起来,微微尖的下巴叫白嫩细腻的皮肉裹着。
原先做下的那些小衣只觉勒的慌。
绿墨拿着软尺,二人在屏风后头丈量着哪儿长了,哪儿细了。
一番量了下来,小丫鬟面颊红红,眼内似乎冒着星光道:“小姐,你可真会长,这肉都去了它该去的地方。真叫奴婢好生羡慕。”
绿墨揉了揉她圆圆的脸庞。
外头花厅内响起的脚步声闻言却顿了下,修长的指节拎着食盒无声地动了动。
待了半柱香后南栖穿戴整齐从厢房内出来,见着花厅内团椅上坐着的郎君。
一身鸦青色缂丝直缀,绣着墨竹云纹,不大的花厅叫他那长腿这般一坐显得更加逼仄狭小起来。
似是听见了动静,那双清冷的漆眸抬起看向她,微褶的眼皮轻眯攫人心神。
南栖垂首俏生生行了一礼:“南栖见过二表哥,今日表哥怎么想到了来南栖这处?”鸦青色缂丝直缀罩着宽肩,向来谦逊守礼之人没有规规矩矩板正地坐着,反倒倚在团椅后头,听得她问话唇边似笑非笑。
白如玉修长的指节拿过桌案上摆着的一樽小狗木雕,木料光滑泛着光,是南栖经常把玩之物。粗粝的指腹摩挲过南栖曾触碰过的地方。
低沉微哑的声音带着抹缱绻慵懒之意,他懒懒抬了眸子瞧过来:“南栖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怎的三弟能来,某就不能来。”
他将眼神落于对面的那团椅上,示意南栖坐到他对面去。
绣履绕过他交叠于团椅前的长腿,两张椅子挨的极近,南栖只要坐下就免不了膝盖与他碰在一处。
小姑娘掐直了腰往后努了努身子,终究是留了条缝隙出来。
娇嫩的唇瓣往前不满地嘟起:“二表哥这话也说得好没道理,南栖就是问一句,二表哥就要想些旁的来让南栖为难。”
伶牙俐齿,半点不饶人。
松开把玩的小狗木雕物件,萧衍抬了手,随侍的丫鬟将手中托盘的糕点端了上来。
个个样子精巧,玲珑剔透,从粉白的落梅状到憨态可掬的兔儿状在这上头都寻得,鼻尖细嗅除却那人的冷梅香,亦可辨得一丝甜滋滋的味儿。
虽晃眼而过,但瞧得清小女子那双潋滟桃花眸内泛起的亮光。
这还没完,萧衍自袖中掏出个沉香木盒,递于南栖。
指若青葱的柔夷拨开木盒上的小扣子,便被里头的凤血玉镯晃了神。
通体洁白的玉,内里含着血红色的一大块,妖艳异常。
南栖抬眸,内里带着不解。
“近日京中不是很太平,泉州水患赈灾银不知所踪,官匪勾结,若无必要不要再出门了。”萧衍容色淡淡,仿若来此只是为了提醒她勿要出门了。
所以这也是变相地阻止她不要和萧衡一起去逛街坊吗。
毫无掩饰地摸着手腕上已带着的玉镯,原先光秃秃的手腕如今戴上这凤血石玉镯,肌肤盈盈泛着光,白皙细腻叫人移不开眼。
萧衍垂眸见到她把玩着腕边的玉镯眼角眉梢都藏不住的喜悦,莫名觉得连日的阴霾都一扫而空。
竟这般便知足了,她,求得也不是很多。
无非都是些临安贵女早就拥有的东西。
无端得,肺腑又涌起一股情愫,细细去品,才知这叫心疼。
“若你还想要些什么便差人来寻某,如何?”郎君静默起身,身量颀长,鸦青色缂丝直缀衣袍垂落,正巧划过南栖坐于团椅上置于前方的双膝。
轻柔柔,摩挲而过。
如今这又算什么呢?表兄表妹之间的情谊吗?
南栖低垂着看镯子的眸子微微弯着,像两弯月牙儿,此刻乌黑的瞳仁泛着潋滟水光看向萧衍,小心翼翼问道:“衍哥哥,那是什么样的东西都可以吗?”
不待半点思忖,便听得郎君低沉微哑的声音在静谧的花厅内起:“一切皆可。”
...
晚边送走了萧衍后,南栖也收到了萧衡着人送到院门边的糕点。
厢房内不大的四脚檀木桌此刻摆满了糕点,小小巧巧精致的珍馐似是要补全了南栖缺掉糕点的这些年。
她没有忘记萧二公子抛出的橄榄枝,此刻便可向他要珠宝钗环等物。摸了摸腕边那凤血玉镯,可自己要的,哪有主动送上门的好。
遂先歇了心思,将糕点每样都挑了一份留下,余下的院内下人分了吃。
翌日,晚边云霞一块一块布于天空,醉成橙黄色模样。
南栖这处早早得了信,表姨母那得了醉蟹叫她去尝一尝。什么醉蟹,怕是姨母有事同她说,又怕她身子倦懒不来。
故寻了个由头叫她务必要去。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稍微梳理了番,南栖与绿墨二人便去了青台阁。
待小丫鬟撩了帘子迎二人进去,尚未转过影壁,便听得里边儿娇俏的笑声,显然是她那姐姐在笑。
往常都是踩着点来的人今日吃了哪门子酒疯早了一炷香来。
巧儿在厢房门边请南栖进去,绿墨亦跟在后边伺候。
听着人来,柳氏看了过去,南栖垂首欠身行礼:“南栖见过姨母。”
海棠花样的可人今日着一身碧蓝色软银轻罗裙,柔和了那过艳的好颜色,低垂的娇靥在灯光摇曳下显得愈发娴静雅致。
柳氏暗自满意地点了点头。
栖姐儿自来是守礼数,知进退的,若非她必须要许给刘老爷,将她留下谋划着也未必不能成为一颗好棋子。
巧儿将人扶了起来,亲亲热热道:“二表姑娘这就是与咱们夫人见外了,膳食已经摆上桌了,姑娘快快落座吧。”
正中的一盘真是醉蟹,硬硬的壳,瞧着便张牙舞爪,凶猛的厉害,这东西南栖没吃过。
边上还摆着小小的斧,锤,叉,镊,勺等物。
柳氏却已让布菜丫鬟上前,替姐妹二人开了蟹,绝口不提相看之事。
用勺舀了勺金黄的蟹膏,入口满嘴留香,佐以醋,味鲜而美。
有了新鲜东西,叶湘怡今日倒是乖觉的很,没有揪着南栖冷嘲热讽。
饭食过半,有丫鬟上来清了桌子,端来茶盏让主子含漱。
晚膳只用七分饱,是以虽还有许多没吃的,但丫鬟都一一将菜撤了下去。
净手后,巧儿抱着一捧画轴走了过来。
柳氏命其一一打开,画卷上皆是临安内公子模样,边上还用小字细细写了身家功名为何,房内有几人。
南栖见之柳叶眉轻轻蹙起后又放下,忖度着问道:“姨母,你这是在为姐姐寻夫婿吗?”就算是嫁人,也没有妹妹先比姐姐出嫁的规矩,是以南栖这般问并无不妥之处。
似是没料到这番情况,叶湘怡的面色不好,暗暗掐紧了手心肉。将目光转向柳氏,她这回学乖了,没有乱说话叫南栖套了消息去。
柳氏收回警告叶湘怡的眼神,眸子一转,已含笑意。
上前拉过南栖的手打起了亲情牌,从幼时与她母亲一道在府内长大,比亲姐妹还亲的关系再转到南栖如今的境况上来。
“栖姐儿,你娘亲去的早。如今既然来了姨母这,就安心住下,日后也不走了,将二房当做你半个娘家。年关将近,姨母替你姐妹二人寻了些家世清白的子弟,过些日子相看相看。”
“若互相对了眼,就从兰陵公府出嫁,总好过回大同县寻个乡绅嫁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叶湘怡此刻帮着腔劝道:“是啊,妹妹,这临安处处好,遍地是绫罗黄金。若你我姐妹二人回了江南,那大同县最高的官位便是咱们爹了。总不能往低处嫁,日后过日子还得掰着银钱过。”
掰着银钱过日子,南栖往前这十数年便是这般过下来的。
听得叶湘怡赞同此事,心中总觉得有丝怪异,她不是嚷嚷着要做二公子夫人的吗。莫非是衍哥哥一直不同她接触过,放弃了?
不对,叶湘怡此人自大,从不会觉得是她配不上,所有错处皆会从旁人身上找原因。
南栖适时低垂下头,两靥羞红,轻声道:“南栖不知,婚姻大事皆由父母做主,ʝʂց南栖不敢任性妄为。”
这般情态,倒是合乎情理。
柳氏倒也不将人逼的太急,只让巧儿将画轴卷起装入匣子内。
“栖姐儿,湘姐儿放心,姨母今晚便休书一封问及你们父亲,想来这般好的事情不会不同意的。”
语罢眸光又落回到装了画轴的匣子上,对着二人道:“这画像你二人一人一份带了回去细细挑选。旁人若见了也无需害怕,临安的闺秀皆是这般用画像挑选夫婿的。”
如此一来倒是拒绝不得了,南栖决定静观其变。
收了画像还得了柳氏赐的一套珍珠头面和春衫,回去的路上绿墨抱着匣子走在南栖后头,想着柳氏说要给南栖挑选夫婿的话。
小丫头没心眼,快走了几步与南栖并列心中高兴面上亦洋溢着喜意问道:“小姐,二夫人说要给你挑选夫婿,那是不是老爷那头说的那桩事便不做数了。”
说道此处绿墨悄悄环视漆黑一片的四周,唯有道上每隔十丈廊下悬挂着的灯笼。静悄悄的,她亦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若小姐与临安的哪位郎君瞧对了眼,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去刘老爷府上了?”
回头看向面上忐忑,但未她高兴的绿墨,南栖唇边挂着淡淡的笑,若无其事般摇了摇头。
“我不知,许是能成,许是不能成。”
什么叫能成又不能成的,绿墨不解,她只是想要小姐能彻底摆脱这桩肮脏事。想着,便紧紧抱住怀中的画匣子。
二人往府东走,路过了玉清筑,远远地瞧见了大开的院门内,书房前似是亮着宫灯。郎君竟还在料理公事还未休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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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山隔得远远得瞧见二表小姐从路那头走过,后头那个叫绿墨的丫鬟手中抱着个极大的匣子,一瞧就是用来装画卷的。
想来公子嘴上不说但心中很想得知表小姐的消息,云山探头瞧了瞧书案前执笔不辍之人,却不妨他抬起头来,朱唇轻启:“有事便进来说。”
将所见说了后,萧衍漆眸内划过一抹笑意。
原道为何不向他要钗环首饰,原是又喜欢上了画。
“云山,库房内还有几幅王先生的墨宝,你去给表小姐送去。”即是喜欢又不明说,偏生又到玉清筑前给他瞧见了。
看来这开着的院门倒是没有开错,这小女子当真是狡黠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