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的伤好些了吗?”谢拂池忽然道。时嬴淡道:“无妨。”“抱歉。”“嗯。”时嬴的回答永远简洁,谢拂池一下子笑起来了,“那帝君若是以后执掌三司,旁人同你说话也要这样吗?” 此药乃是神岐殿禁药,专为了稳住仙族受伤的根基,寻常仙人只需服上一颗便能痊愈,但谢拂池仙心破碎,此物只当糖豆吃了才不让人看出端倪。 晏画装模作样地看了半天,道:“只是普通的清心丹。” “是吗?”时嬴从袖中
此药乃是神岐殿禁药,专为了稳住仙族受伤的根基,寻常仙人只需服上一颗便能痊愈,但谢拂池仙心破碎,此物只当糖豆吃了才不让人看出端倪。
晏画装模作样地看了半天,道:“只是普通的清心丹。”
“是吗?”时嬴从袖中取出一只翠绿小瓶,面色从容,“本君这边也有这样的清心丹,不知仙官可要试一试?”
晏画接来一闻,竟也是一颗镇心丹。清心丹寻常吃了也无妨,甚至可以静心凝神,可镇心丹不同,只为那些重伤者而创,因它具有一定的成瘾性,且不可作为寻常药物服用。
谢拂池果然是惹怒了他,这帝君也是十分记仇,想来是不知从何知晓她们相交甚好,故而如此为难。
晏画心中叫苦不迭,口中推辞道:“多谢帝君好意,但小仙身上无伤,不必服药。”
忽的背脊上一沉,时嬴依然看着她,目光却渐渐冷淡,“仙官可知私自服食禁药是什么罪名?”
自然是要被流放的大罪。晏画被他的神威压的抬不起头,仍僵着脖子,“这只是清心丹,帝君若不信,我吃了就是。”
说罢,破釜沉舟一般倒出那颗镇心丹,往口中送去。
忽的周身一动,丹药竟被风卷了去,落在一只手掌上。
晏画抬头,只见抢她丹药那女仙正是谢拂池,她拈起那颗药在阳光下仔细打量,纤薄手掌几欲透光,忽而一笑,将丹药放入口中咀嚼,“不过一颗清心丹而已,帝君多虑了。”
时嬴脸色不变,唇线却慢慢捋直了。
黎山上也总会藏有一些丹药,而那也确实不是什么镇心丹,只是裹了些镇心丹气息的清心丹。
但谢拂池与晏画的反应,也足以说明一件事,谢拂池,确确实实在服用此等禁药。
而谢拂池吃的面不改色,点评道:“帝君家的丹药下次该多放点薄荷草了,吃起来怪涩的。”
反正只要她打死不认,日后再小心点,时嬴就算心里清楚又能拿她如何?
苍黎帝君缓缓离去,面色冷淡至极。晏画抬眼看谢拂池,一脸菜色,“看来时嬴已经知道了。”
这确实很难办,谢拂池十分头疼地揉了下眉,“算了,先进去赴宴吧。”
晏画拂开花枝,也随她一道进去,“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谢拂池确实一开始没打算来,但是思前想后,捏着那张邀贴,落款正是苍黎山时嬴五个清雅端逸的小字。
落的是正名,与旁人都是不大相同的。秋洛水为他所杀,那司首的位置左右自己也争不过,谢拂池也不欲再与他过多纠葛,但望着时嬴二字,沉吟良久,还是来了。
她此行一来为那日伤他道歉,二来嘛,也是真心想祝贺,但来时宾客已经落座。
她来时那寂迟神官似没看见她一般,连只小舟都没送来,她只好自己踏剑,刚落了这林子,就看到这一出。
谢拂池进去后,满阁竟都寂了那么一寂。
谢拂池今日换了那一身朴素的衣裳,也梳了简单的惊鹊髻,发上只点缀两支云脚青珠卷须簪,身着青纱羽缎百褶长裙,暗绣金色流云纹。
这一身倒是跟东灵山的姬羽公主有些像了,乍一看之下,倒令群仙有些不自觉地对比起来。
姬羽公主虽修为不ᴊsɢ及谢拂池,但容貌娇艳妩媚,是世间难得的美人,衬这一身湖绿长裙,更是光彩照人。
而谢拂池在八百年飞升上仙的这个名头下,容貌倒也没有几个在意的,但今日乍见,倒也不觉得她被姬羽如何比了下去。
只是她眉眼浑然一缕从容不迫,眉峰似剑,教人觉得也不必拿颜色轻视了她。
谢拂池知他们的目光没什么好意,况且她一向人缘不大好,也并不在意。倒是晏画凑了过了,“那东灵山的今日怎么一直盯着你看。”
谢拂池抬眼看去,姬羽果然直直盯着自己,目光如剑一般,她微笑着对姬羽遥遥举杯,一饮而尽。
姬羽脸上陡然露出轻蔑笑容,将转了身体,不再看她。
谢拂池坐了一会,只听诸仙絮语,不多时,歌舞升平,望向湖面,铜铃声阵阵,倒也十分雅致。
过了会,诸仙与时嬴一道举杯同饮,谢拂池有些好奇地看着他,见他连饮数杯竟是面不改色。不由得也来敬他,只想瞧瞧他是不是耳朵又红了。
谁知时嬴眼中殊无醉意,眼眸清明地很。接来她谢拂池心想原来他这般能喝,在下界只是不想同她喝酒,所以做个样子给自己瞧吧。
这么一想,倒也觉得这宴会有些无趣,晏画又看上了旁边的仙官,谢拂池兀自离了席,慢悠悠地逛着湖心岛。
行至一处僻静,临湖而坐,天色将暗,湖面上也渐笼了一层薄雾,渺渺的看不清。
天上仙酒与凡间不同,她刚刚同几位殿主仙君多喝了几杯,现下已有些酒意涌了上来,散散地靠着栏杆,手中把玩着刚刚拔下来的青珠簪子。
少顷脚步声传来,她也懒得抬头,“晏画,你又换新的小郎君了?”
脚步声停在她身边,却不是晏画的声音,“晏画?”
谢拂池一怔,顺着玄色礼服的银纹看上去,正对上时嬴低垂的眼眸。
谢拂池拍拍身边的位置,“坐。”
时嬴也不客气,径直坐了下来,“你说的,要拿来做赌注的晏画?”
谢拂池干笑,想来他是查过自己的底细了,否则今天也不会那么精准地找晏画的茬,一时倒也不知是自己坑了时嬴,还是害了晏画。
她决定让时嬴忘记此事,变戏法一样又掏出一个酒杯,斟了一杯给他,“怎么来这了?我刚刚好像听到天君的声音了,不用陪他吗?”
时嬴浅喝了一口,眉头微皱,谢拂池也看不出他到底喜不喜欢。
他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已经朦胧的湖面,“正是因为他来了。”
一千年之久,竟能让扶昀也能做了天君,这真是令时嬴帝君觉得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面对帝君对天君如此明显的嫌弃,谢拂池亦有同感,“我以为帝君和天君会是朋友。”
时嬴没有否认,却也没有承认,只是道:“我曾有过一位挚友。”
言下之意,扶昀天君与他的情意,远不及他那位朋友。
忽然一下子又静了下来,但闻湖面水声澹澹。
“帝君的伤好些了吗?”谢拂池忽然道。
时嬴淡道:“无妨。”
“抱歉。”
“嗯。”
时嬴的回答永远简洁,谢拂池一下子笑起来了,“那帝君若是以后执掌三司,旁人同你说话也要这样吗?”
他一怔,“什么?”
“这么……嗯,不苟言笑。”谢拂池重新把簪子插回去,拨了一下珠子,“做了司首,是要应付许多杂事的。”
时嬴偏了头,谢拂池只能瞧见他半侧脸颊,在粼粼波光中泛出玉石一样的光泽,“司首?”
“怎么?帝君如今又不想要了?”
“司首于我,不过是熟悉天界的一个位置。”他单手撑住额头,似乎有些不胜酒力,“你若喜欢,拿去也无妨。”
谢拂池一下子坐起来,头脑也清醒了,“既然不重要,帝君为何要下界?”
“只是一千年不曾见过人间景象了。”时嬴放下酒杯,目光落于湖面,终究没有说实话,“但是让出司首之位,我有个条件。”
“你说。”
时嬴沉吟片刻,“我虽继承了帝君之位,但袭位后沉睡了一千年,如今尚未接手苍黎氏的苍部。我希望他日若征战魔界,谢司主能助我一臂之力。”
天界中神仙也有三六九等,所处职位也不尽相同。例如三司负责人间诸事,其中大部分都是凡人飞仙,而天界兵力却都在十八部,每一部都由本部的族长担当,例如羽部,其将军就是神羽族帝君桓宁。
千年来,几很少有凡仙可以真正进入天界的政治中枢,而自从扶昀天君上任后,一直想改变这一布局,这也是他对谢拂池多加纵容的原因。
在错综复杂的势力之下,此事只可徐徐图之。
如今三司的晋升渠道极其狭窄,只能由司主做到司首,而后才能进入其中一部历练,纵是如此,也是天族们做出的极大让步。
他们始终认为,凡仙凡心过重,倘有一日神魔之间再燃战火,危及凡间,凡仙必心生怨言,不肯效力。
不过即使进入十八部,除非本身就是天族人,否则也只能挑些赤部土部这些不大受欢迎的。苍部这种上古四大氏族一,虽经历了千年前虚荒一役而元气大伤,但谢拂池还是想不到能进入苍部。
所以她万分震惊,“就这样?”
时嬴起身,玄色长衣幽凉地擦过她的手背,“不愿意?”
这种买卖不愿意岂不是傻瓜?谢拂池果断开口,“愿意,不过我想知道为何是我?”
“因为焚妄。”
谢拂池诧异,“焚妄?”
“焚妄曾是魔尊佩剑,若他日魔尊临世,唯此剑可杀之,而它既选择了你,我相信谢司主也必有过人之处。”
时嬴眸底浮现丝丝缕缕的笑意,刹那间,落在湖面的星子都黯然无光,“还请谢司主不要推拒。”
可焚妄只是因为被她修复,剑灵亦能苏醒,所以才愿意追随。
她本想解释,但见他侧首微笑,竟觉身边一切都消散如烟,似有一把无形利剑穿过胸膛,震颤不能言语。
前厅一阵喧哗传来过来,她才慌忙站起来告辞,“此事,此事容后再议,我好像听到晏画的声音了。”
她不大喜欢看到他笑,纵然他笑起来并不难看,甚至称得上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