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物理的高度,更是身份与心理上。身份谢澍是大鸢朝的大臣,未来极有可能成为他父亲一般的内阁首辅。而陆忱权力再大,在世人眼里不过是阉人,皇帝身边的一条狗。在心理上,苏沅虽尊为帝国公主,可她内心极其自卑懦弱,远没有生养在光明下的谢澍那样的平和淡雅,即便是在谢澍缠绵病榻的那几年,他对人对事对物,依旧保持着淡泊明志宁静致远。陆忱瞥了眼苏沅,话却是对着谢澍道:“谢大人,把这位不听话的女
苏沅被谢澍的声音叫的猝不及防,明明他刚刚还在萧景微身边,怎么会注意到她这样的人,还用那么温柔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一时闹别扭地将脸埋得更深,嗓音嘟嘟囔囔带着浓重的鼻音:“不要。”
这声小女儿气的话,让谢澍愣了愣,随即想起府中大哥三岁的女儿,撒娇时就是这般模样。
越是想要的,越是嘴里叫唤着不要。
他不禁觉得好笑,便蹲下身,宽慰她:“公主不会没关系,要是觉得丢人,课后臣可以单独教公主。”
和煦如风的声音吹过苏沅的耳边恍如隔世。
她从膝中露出两只红肿的眼睛,可怜兮兮像只奶猫。
不期间,撞上谢澍清澈如鉴的明眸,一如既往。
记得新婚那日,谢澍在仆人的搀扶下,移开她手中的面扇。
虽然他面上倦容深重,不复当年丰神俊朗,但那双眼睛比起任何人都来的温柔深邃。
像是一个深潭,将她溺毙。
苏沅不可以。
她心中有个声音在狂叫——
谢澍是萧景微的。
余光一晃,张口说:“本公主都说了,不要学就是不要学。”
叫嚷的声音盖过殿内琴音,引来众人纷纷停手回望。
谢澍不知她怎么突然气性又大了,明明适才看自己的眼神已经放下戒备。
直到他侧头看见了迈步而来的陆忱,心中恍然。
面容昳丽神色阴鸷的陆忱,眉头紧锁,比起今日朝堂上针锋相对时的游刃有余,像是有心事般烦躁。
苏沅双手背在身后,撑着廊柱缓缓爬起,视线与陆忱犀利的目光交汇,下一刻立即避开。
陆忱走上台阶,却未上最后一阶。
三人,成了个三角。
原比陆忱矮了一个头的苏沅,此时正好能与他平视,而谢澍比他们高出了许些。
不仅是物理的高度,更是身份与心理上。
身份谢澍是大鸢朝的大臣,未来极有可能成为他父亲一般的内阁首辅。
而陆忱权力再大,在世人眼里不过是阉人,皇帝身边的一条狗。
在心理上,苏沅虽尊为帝国公主,可她内心极其自卑懦弱,远没有生养在光明下的谢澍那样的平和淡雅,即便是在谢澍缠绵病榻的那几年,他对人对事对物,依旧保持着淡泊明志宁静致远。
陆忱瞥了眼苏沅,话却是对着谢澍道:“谢大人,把这位不听话的女学生交给在下便可。”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可在苏沅听来像是吃人野兽的咆哮,硬生生被吓得打了个哭嗝。
未干的小珍珠挂在湿湿的羽睫尾上,有股难以形容的楚楚可怜。
死定了!
想起自己才消了疤痕的脖子,一时心中委屈又多了几分,没忍住又哽咽起来。
院中拂过一丝风吹皱少女眼底里的水雾,打乱陆忱如死水般的心。
隐在袖笼中的手紧了又松开,正想朝着苏沅的方向伸去,一片紫色袍衫掠过他的指尖,陆忱下意识收回手。
“厂丞。”谢澍上前一步,挡在苏沅面前,嗓音温淡语气强势,“九公主是在下的学生,学生不好是老师教的不好。
我自有责任,不必劳烦厂丞。”
闻言,陆忱仰头看向站在高处的谢澍,黑眸凛冽,一改之前淡漠似有嗜血肃杀之色从眸底溢出:“那太子呢?今日太和殿外合议太子宠幸歌姬,册立太子妃前奴婢有孕,弃嫡庶人伦于不顾。
顿了下,“作为太子老师是否难辞其咎?”
陆忱此话意指东宫少詹事的谢澍。
钦安帝虽未封谢澍少师少傅,但太子苏之易的课业皆有他教授。
对于他的质问,谢澍还是朝堂上的那句话:“燕度自会代太子殿下与圣上解释。”
太子是他一手教出来的,人品他最为清楚不过,要不是身边的内侍故意挑唆陷害,绝不至于糊涂到如此地步。
谁能遣动太子近侍,而又能悄无声息地将人处理掉?
答案不言而喻。
周遭气温骤然下降,苏沅夹在两人间,被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得背脊发凉,但更多的是对谢澍的担心。
谢澍是君子,但陆忱不是人,在这个层面上,谢澍是斗不过陆忱的。
苏沅朝着陆忱右移了一步,低眉顺目道:“今日是苏沅的错,扯不上朝堂之事。督主与大人不必为我争执……”
“殿下多心了,你还不值。”陆忱莫名怼她。
苏沅:“……”
“跟我走。”
陆忱拂袖转身下台阶,朝着宝华殿一侧的直房去。
看了看走远的陆忱,苏沅对谢澍欠身:“先生。”
谢澍想挽留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陆忱手段和皇城中的地位,京城无人不晓,连自己的父亲内阁首辅都要礼让他三分。
苏沅不过是个庶出的公主,还要仰着陆忱的鼻息生活。
听话意味着活命。
直房的窗户朝着西面,不过午时没有阳光。现在已是三月天,惜薪司早停了碳的供应,屋内比起外头不知冷了多少。
反正苏沅是冷得浑身打颤,膝盖发软。
“别跪,这里是宝华殿,陆某担不起欺压主子的罪名。”
陆忱一句话把她求饶的路堵死,站在房间中央的苏沅惴惴不安,呢喃道:“我不想死。”
陆忱呵了一声,一步跨到她面前,颀长的身影从头罩下。
直房里没有点灯,阖上宫门后,只有微弱的光线透过窗上明瓦落在门边近处,连他们俩的脚边都没有挨上。
黑暗笼罩了少女惨白的脸庞,陆忱的手指隔着衣袖挑起她的下巴。
刺金绣的暗纹,磨着少女细嫩的肌肤,微微发疼,苏沅见他红唇翕合:“不想死,你闹什么?”
从第一天上学迟到,到怒怼谢澍恐吓黄远,今日直接罢课。
她到底想干什么?藏着什么事?
苏沅正欲张口狡辩,又听陆忱说:“你想引起谢澍的注意?”
她的心脏蓦地一慌,紧接着疯狂摇头:“没……没有,绝对没有。”
许是头摇晃的幅度太大,抹开了衣袖,下巴上的软肉划过陆忱冰凉的指尖。
一烫。
陆忱瞳眸逐渐暗沉,竟忘了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