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刚亮,她趁着没人,趴在金砖上找那张纸。“公主掉了什么东西吗?”苏沅循着声音抬起头,朝上方看去。谢澍刚下朝,仍穿着绣云雁纹的紫色官服配球路纹金銙带,怀中斜抱着一张裹着玄色锦囊的琴,殿外淡光映在他身后,为其周身笼上了一层绒绒的光晕,格外静谧温和。只他眉深俊目间有股淡淡的肃杀之气。苏沅没想到会是他,一时失神,竟忘了说话,也忘了起身,直到那双熟悉的手向她伸来。修长的手指上覆着常
翌日,苏沅再一次起得比鸡早。
美其名曰要去宝华殿温习功课,可是她连上课要用的绿绮都没有带走。
天光刚亮,她趁着没人,趴在金砖上找那张纸。
“公主掉了什么东西吗?”苏沅循着声音抬起头,朝上方看去。
谢澍刚下朝,仍穿着绣云雁纹的紫色官服配球路纹金銙带,怀中斜抱着一张裹着玄色锦囊的琴,殿外淡光映在他身后,为其周身笼上了一层绒绒的光晕,格外静谧温和。
只他眉深俊目间有股淡淡的肃杀之气。
苏沅没想到会是他,一时失神,竟忘了说话,也忘了起身,直到那双熟悉的手向她伸来。
修长的手指上覆着常年累月执笔的薄茧。
她慌忙避开,自己站起身,满是灰尘的手扶了扶倒了的金步摇,视线更是不敢与他的接触,支吾道:“没……”
觉得否认又是不妥,又道:“掉了一只耳坠子而已。”
谢澍收回落在半空的手,明知道君臣男女之间,他理应克己复礼,但不知为何只要见到受伤的九公主,总会莫名起了恻隐之心。
还有一点他也不明,为何九公主避他如蛇蝎?
就在此时,殿内伺候的内侍姗姗来迟,“扑通”跪在两人之间,他未曾想自己就走开一会,便惹上了麻烦。
苏沅轻咳一声:“起来回话。”
“是,公主。”
她问:“我昨日在此掉了一只银镶翠的耳坠子,你可有看见。”
为了增加真实性,苏沅刻意详细描述。
内侍恭敬回报:“今早奴婢打扫时,并未有发现。”
“真的吗?什么都没有吗?”
苏沅原意想问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但内侍以为公主在怀疑自己,“扑通”又跪了下去,慌乱道:“真……真的没有,奴婢不敢欺瞒公主。
奴婢不想去东厂。”
苏沅:“……”
“谁说要送你去东厂了?”苏沅尴尬地挠挠耳根,偷眼看向一旁的谢澍。
她在宫里都成什么人了,她在谢澍面前成什么人了。
见公主不悦,内侍缩着脖子:“是、是奴婢失言。”
苏沅内心无声叹了口气。
算了,坏就坏吧,好断了自己的念想。
苏沅没再说什么,和谢澍福了福身,算是与老师打过招呼。
错身过时,谢澍跟着她一起转身,平和的目光扫过她和她的书桌,开口问道:“公主的琴呢?”
苏沅背对着他,闭目深吸一口气,转身看他时,艳如海棠的脸上挂着不屑的笑:“没带。”
谢澍愣了下。
又听她道:“不想学什么劳什子的琴,自然就不带了。”
谢澍想张口说什么,此时殿外传来女子讥诮的笑声:“是不想学还是压根不会?”
苏沅转头看去,苏倾领着伴读从台阶下上来。
人手一尾琴。
对于苏倾的挑衅,苏沅满不在乎,转身坐回自己的书案后,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不想也不会。”
苏倾抱着琴走到苏沅的书桌前,琴的尾端压在桌案上,她微微压低身子与苏沅说话:“皇姐我可记得父皇赐了妹妹一尾古琴,你要是不学,可是辜负了皇恩浩荡。”
以为拿父皇就能压住她,苏沅目不转睛地盯着苏倾。
气势十足的苏倾顿时萎了下去。
“陆督主说……”而陆忱的名字一出,苏倾的脸即刻僵住。
苏沅哂笑地看着她脸上的变化,嚣张道,“他说父皇赐我琴根本不指望我能献艺殿前,就是给我糟蹋的。”
苏倾狠狠眯起眼:“给你糟蹋?苏沅你可真敢说。”
苏沅无所谓地耸耸肩:“皇姐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陆督主,或是去问父皇有没有和陆督主说过这句话。”
“你……等着。”
苏倾被她怼的哑口无言,哪个她都不敢去问,只能气呼呼地甩头离开。
等着等着,只有没能力的人才会用这两个字安慰自己。
苏沅不客气地“呵”了一声,转而抬眸,发现上首的谢澍一直在注意着自己。
利落的下颌线绷紧,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目光中的深意苏沅看不懂,也无须看懂。
她只知道如今在谢澍眼中她就是不学无术尖酸刻薄的女子。
开课时间一到,众人起身向谢澍行礼:“学生等拜见先生。”
谢澍颔首:“不必多礼。”
待众人坐下,他开口道:“今日……”
才说两个字,坐在西南角的少女忽然站起身,发间的金步摇随着她的起伏,映出窗外莹莹的天光。
而后她默默地走出了大殿。
其余人随着谢澍的视线看去,苏沅的书桌后已无人影,苏倾道:“谢先生别管她,自小就是个没教养的乖张性子,丢尽我们天家的脸面。”
苏沅离开宝华殿,站在丹墀上,贴着廊柱缓缓坐下,屈腿抱膝。
此时殿内琴音此起彼伏,或虚或实,有潺潺溪流,有幽幽鸟鸣。
都是官家小姐,或是除了上林苑监正之女许婉婉,其余人早就学过琴,谢澍指点一二便有模有样。
头轻轻依靠在双膝间偏转一侧,视线正好正对东南角上坐着的萧景微,谢澍站在她的身侧,抬手拨弦。
人手五指都有长短,非要说萧景微有什么不精通的,那只有琴一项。
不是不好,只是没有达到完美。
但她的琵琶堪称一绝,与谢澍的琴可谓是佳偶天成。
上一世两人在父皇寿宴上的一曲《凤囚凰》不仅名动京城,更是让来朝的万国使者叹为观止。
那时自己母亲刚刚故去,阖宫上下已经无人记得还有她这么个公主的存在。
她躲在殿外一角,偷偷看着他们如神仙眷侣般琴瑟和鸣芙蓉并蒂。
如今曾经的那幕再一次发生,她终究是配不上先生。
光就应该和明在一起,而不是为了照耀卑微到脚下的尘埃。
想到上一世死前自己最后的愿望,苏沅的心头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
竟红了眼眶,视线越来越模糊,如同在雨雾中看那两人。
她埋首膝间,感觉脸下的布料逐渐潮湿tຊ,最后忍不住肩膀也耸动起来。
谢澍原是准备教完萧景微,出殿外请九公主回来。
回头却见她在抹眼泪,心没缘由地被刺了一下。
“公主若是不弃,可用臣的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