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之前,他没见过贺美珠。是外婆一直跟他说,母亲是个很温柔的人,不回家是因为有苦衷,说母亲很爱他,这话他听了很多年。所以心里有多少埋怨,就有多少期盼。所以母亲来接他的时候,外婆让他跟着去住一段时间,他欢欢喜喜的跟着去了。他在姚家住了两个月,差点死在那。姚天禹在他鞋子里放刀片,贺美珠说,“天禹不是故意的,主要怪你,你穿鞋之前为什么不检查一下呢?”姚天禹把他推下楼梯,贺美珠说,“天禹不是故意的,你下楼
姚威给贺争打电话的时候,人还在香港。
集团旗下的互联网公司昨天成功上市,昨晚是大型庆功宴,今晚有个小型答谢宴,只请重要贵宾。
答谢宴进行到一半,他听说了海城那边的事。
此刻,他在宴会厅旁边的茶室,林悦的叔叔林为民坐在对面,见他挂了电话,把刚煮好的茶递给他。
“今晚贺争当众扫了天禹的面子,您又把城南那块地给了贺争,天禹怕是又要恨上贺争了,兄弟两还得打起来。”
今晚荣立庆功宴发生的事,林为民先接到的电话,是他跟姚威汇报的。
听他这么说,姚威呷了口茶,眉间是久居高位者沉敛的气场,脸上是耐人寻味的笑。
“亲兄弟哪有不打架的。”
林为民跟了他快三十年,不能说完全了解他,但多少能猜到他的心思。
这几年贺争和姚天禹斗得厉害,姚威不过问,是存了目的。
什么目的?
挑选荣立集团的继承人。
比起姚天禹,姚威其实更喜欢贺争这个儿子。
姚威说贺争身上有股狠劲,是成大事的料,只可惜贺争一身犟骨头,因为当年的事恨透了姚家人,不好管教。
姚威的意思是:既然暂时控制不了,那就放养,顺便利用。
姚天禹以前是半个废物,后来跟贺争杠上,什么都跟他比,贺争的优秀刺激了他,他想赢过贺争,自己也慢慢上进。
姚威偶尔偏向贺争,一方面是看能不能缓和父子关系,另一方面,是把贺争当工具人,锻炼姚天禹。
让姚天禹接手荣立资本,就是要他跟贺争的铭合杠上,利用贺争刺激姚天禹成长。
如果最终,贺争能放下恩怨,愿意入姚家家谱,愿意父慈子孝,姚威还是愿意给他机会的,毕竟抛开其他,贺争是他最满意的儿子。
如果贺争放不下恩怨,那等姚威退休的时候,姚天禹也成长的差不多了。
这算盘打的好。
无论如何,他最后都能得到一个优秀的继承人。
秘书敲门进来,说有贵宾在找姚董,茶室里,姚威放下杯子起身,突然想起来什么。
“刚才听贺争的意思,闻阮大概会转行或者离开海城,小姑娘也不容易,既然她懂进退,也别去打扰她吧。”
他交代林为民。
“你给天禹打个电话,让他和曼曼最近都消停点,不要再针对闻阮了,再闹出笑话,整个集团都跟着丢人,另外,城南那块地你以集团的名义拿下,送给贺争,让天禹别争了。”
林为民忙应下,“好。”
等门关上,林为民的手机响了下。
林悦:【姚董怎么说啊?闻阮真不是故意搞砸庆功宴,真是姚曼他们太过分。】
林为民:【姚董不追究。】
林悦:【老渣男还算有点良心。】
林为民:……
良心真不多,给贺争打电话之前,姚威的指令是:闻阮的母亲是医生,让人搞个针对性的医闹出来,威胁下闻阮,让她别再闹事。
是贺争的话间接帮了闻阮。
林为民给姚天禹打了个电话,把姚威的原话通知到位。
姚天禹接到电话的时候,跟一帮朋友在酒吧喝酒,从庆功宴会场离开,他郁闷难以疏解,朋友喊他喝酒放松。
听到放过闻阮,他没意见。
他跟闻阮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虽然气她在庆功宴让他难堪,但说到底也是他先让她难堪的,放过就放过,他又没什么损失。
听到父亲要把城南的地拿下,然后送给贺争,他气炸了。
桌上的酒全砸了,父亲在招待贵宾,没空接他电话,他直接打给贺争,准备把人约出来打一架。
贺争也没空接他电话。
……
景弯路10号,包厢里。
闻阮抬头看向贺争,雾蒙蒙的眼睛有一瞬的愕然,“你的身世?”
贺争抬手,把她落在脸颊的泪擦干净,“外面那些传言听说过吧,关于我和姚家的。”
闻阮自然是听过,甚至她上周才从林悦那听了整个故事,说贺争确实是姚家的孩子。
不能把林悦供出来,闻阮谨慎的回答,“传言?说你是姚威的儿子吗?假的吧,当年你们都否认了。”
贺争:“真的。”
闻阮装作第一次听说,“啊?”
贺争从旁边拉了个椅子坐下,倒了杯温水塞她手里,“想听故事,就把水喝了。”
闻阮端起杯子喝了。
“我妈……”
贺争刚开口就顿住,他给自己倒了杯酒,端起来一口闷。
“算了,妈叫着别扭,就贺美珠吧,我亲妈叫贺美珠,是个头脑简单的死恋爱脑,大学的时候就被姚威花言巧语骗了。”
“意外怀孕,休学,跑老家生孩子……那倒霉孩子就是我,她听说姚威身边有了新的女人,刚出月子就跑了,把我扔给外婆,再也没回来过,直到我初二那年。”
贺争面无表情,像是说别人故事那般漫不经心。
“那年,贺美珠在姚威的众多女人中成功上位,上位之后,她想起我了,毕竟她疼了姚曼姐弟多年,那对姐弟都只把她当保姆,怎么说我也是亲生的。”
“她把我接到姚家认祖归宗,我最开始叫贺峥,村里一个老先生取的,山字旁的峥,说寓意顶天立地。”
“贺美珠把我接到姚家后,要给我改成‘姚莫争’,争抢的争。”
姚莫争?
闻阮听到这里,微微皱了皱眉。
姚莫争,莫争,什么都不要争?
念头刚起,就听贺争道:“莫争,就是什么都不要争的意思,她说是为了我好,她说如果想在姚家安稳,就不要跟姚曼姐弟争什么。”
贺争低笑,又似自嘲。
“我争什么啊,我那会儿就是个傻逼,什么都不想要,就想要点母爱,可她把所有偏爱都给了那对姐弟。”
初二之前,他没见过贺美珠。
是外婆一直跟他说,母亲是个很温柔的人,不回家是因为有苦衷,说母亲很爱他,这话他听了很多年。
所以心里有多少埋怨,就有多少期盼。
所以母亲来接他的时候,外婆让他跟着去住一段时间,他欢欢喜喜的跟着去了。
他在姚家住了两个月,差点死在那。
姚天禹在他鞋子里放刀片,贺美珠说,“天禹不是故意的,主要怪你,你穿鞋之前为什么不检查一下呢?”
姚天禹把他推下楼梯,贺美珠说,“天禹不是故意的,你下楼的时候怎么不抓着扶梯呢?”
姚曼虐猫,他趁她回房间,把断了尾巴的两只猫放跑,有佣人看见了,在姚曼发飙的时候举报他。
姚曼挥着鞭子把他打半死,贺美珠一句心疼的话没有,只有责备。
“虽然我也觉得残忍,但这是曼曼的兴趣,随她呗,你也是活该,一只猫而已,跟你有什么关系。”
姚威非常忙,不怎么在家,知道他被欺负,也只是跟姚天禹姐弟说一句:
“别闹太大,差不多行了。”
贺美珠是他亲妈,也不护着他,亲爹亲妈都不护,所以姚天禹变本加厉。
他出院的第二天,贺美珠跟着姚威参加晚宴不在家,姚天禹喊了一群狐朋狗友来家里,几个人把他按在地上,让他从他们胯下钻过去。
那晚,他第一次反抗。
他跟着外婆在农村长大,什么活都干,也经常跟村霸干架,皮糙肉厚,姚天禹几个城里的公子哥,养尊处优,细皮嫩肉跑几步都喘。
他一打五,虽然受伤挺严重,但赢了。
贺美珠回来后,劈头盖脸把他骂一顿,给他两巴掌,让他跟姚天禹道歉。
他连夜跑了。
回去就把名字改了,贺争。
莫争是吗?他就要争,偏要争,非要争。
初三的时候,贺美珠又来了,姚曼姐弟对她的态度愈发不好,她备孕多年也没再有个孩子,所以又想起了他这个亲儿子。
他对她失望了,不愿意去。
贺美珠求了外婆,外婆一方面想让他上个好学校有个好前程,另一方面,虽然对贺美珠不满,但心里还是疼这个女儿的。
外婆劝他很久,劝不动,忧思成疾还生了场病。
所以他又跟着贺美珠走了。
他来海城读高中,是姚威同意了的,所以姚天禹不能赶他走,但也没放过他。
经常带人在学校堵他,不止动手,说话也特别难听。
知道他跟外婆亲,经常羞辱外婆。
他说贺美珠当年是小三上位,说有其女必有其母,说外婆也不是好东西,说一堆羞辱外婆清誉的话,不堪入耳。
他忍无可忍,把姚天禹一顿暴揍,牙都给他打掉。
当晚,贺美珠就让保镖强行把他带回姚家,用姚家的家法差点打死他。
每次都是。
他跟姚天禹打架,贺美珠从来不问缘由,劈头盖脸先骂他。
跟贺美珠彻底闹掰,是高考后。
姚天禹高考落榜,去国外镀金,他考上了海城大学,贺美珠觉得脸上有光,又想把他带回姚家改姓,姚威也想让他认祖归宗。
他宁死不屈。
贺美珠一怒之下,收了他的卡,断了他的学费和生活费。
上大学的钱都是他自己赚的,十八岁之后,他没花过贺美珠一毛钱,更没花过姚家一分钱。
就连贺美珠之前给他的钱,他也还了,他跟他们断的干干净净。
本是各走各道,但姚天禹脑子有病似的,一直没放过他。
他创业初期,姚天禹就一直以荣立集团继承人的身份明着暗着打压他,狙击他的项目,断他的资金链。
最初那两年,他没睡过一次安稳觉,拼了老命才撑下来。
姚天禹把他往死里整的那几年,姚威视而不见,只说别闹出太大动静就行,贺美珠还是一如既往的偏心。
他吃亏时,她冷嘲热讽,“我都跟你爸说好了,让你去集团下面的分公司历练,你非得自己创业,你活该。”
姚天禹吃亏时,贺美珠一个电话一个电话的打给他,“天禹是你哥哥,他都是跟你闹着玩呢,你怎么还动真格的了?”
他对贺美珠已经彻底没有期待。
甚至,经年累月,心底生出了怨和恨。
包厢里,闻阮伸手拍拍贺争的肩膀,同情的叹口气。
“那你是比我惨一点。”
这么一对比,她比贺争幸运些,至少,她妈还是她妈。
贺争半点难过都没有,还笑一声,“是吧,我比你惨。”
闻阮给他倒了杯酒,又给自己倒满,端起来碰了下。
“都惨,来吧,今晚往死了喝,我请客。”
贺争:“……行吧。”
她今晚是非要不醉不归了,贺争见拦不住,也不拦了。
这顿饭吃到凌晨一点,闻阮醉的一塌糊涂。
许是贺争哄她喝水的语气太温柔,触碰到她某个神经,她连人都认错,泪眼朦胧的眸子看向贺争。
“妈……妈妈,你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连你也不爱我?为什么你们都不爱我啊?”
她眼泪止不住。
贺争被认成妈妈本是很无语,听她后面的话,心都软了,倾身,小心翼翼把她抱在怀里。
“怎么没人爱你?我爱你啊,贺争永远爱闻阮。”
是你不爱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