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开圈里人的闲言碎语,顺便长长见识,没想到凌野居然很快就找到了新的活干。《浮冰》是部以追凶为主线的文艺片,需要公路动作戏的长镜头极多。北方冬天路况复杂,山路上掩着厚薄不均的积雪,蓬松的地方不滑,混了雪水的冰层却滑到站都站不稳,刹车踩到底都没用。迪士尼电影一样的大雪纷扬之夜,不减速过盘山路,特技车手惜命又不想丢工作,私下里偷偷找人外包。开价五百块一次,凌野换上他的衣服去了。这
蓝队团灭的大局已定,看起来都有点萎靡,和已经提前开始欢庆胜利的红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导演举起小喇叭,宣读最终结果,“红队最终共得到两分,以一分之差,取得了这次团队战的胜利,请红队队员移步至一楼餐厅,丰盛豪华的早餐在等待着大家!”
“另外,凌野作为蓝队唯一一分的获得者,以毫无破绽的精彩表现荣获个人MVP,可以在明后两天的任意游戏中获得提示机会一次,恭喜!”
戚酒酒满脸茫然,抬头问他,“你任务是什么?”
凌野看向前方,很轻地扬了扬唇,“用对方队员的衣服完成全身穿搭。”
录制现场很明显地沉默了一下。
许嘉树认认真真将他上下打量了好几遍,欲言又止,“……不是,你身上这套衣服,和昨天有任何差别吗?”
外面套的是节目组发的蓝队标志物,不能动。
可里面的这件黑T恤,如果他没记错,应该是他们车队的队服吧。
他昨天还在小群里和经纪人吐槽,感觉凌野上节目上得跟直男度假似的,从头到尾都没怎么用过力,连衣服都只穿队里发的,换都不换一下。
结果现在导演说……人家就这样赢了。
区区一顿早饭,哪有这种离奇事件吸引人,红队庆功庆了一半,视线纷纷落回。
看着凌野缓慢脱下身上的蓝T恤,对着镜头转了个身。
乍看上去还是那件车队的队服没错,纯色的基本款T恤,前胸和肩侧印着车标和几排大赞助商的logo,而背后正中,那行醒目的车号却已经变了。
从77,变成了23。
何塞一脸WTF的表情,后知后觉地拽着领子,看了眼自己背后,“等等,你不会一整身都是——”
“裤子和鞋也从你行李箱借了一下,”凌野看过来,很有诚意地开条件,“你要是急着穿的话,下午洗好还你,不急就回队还你套新的。”
“……我的真心就只值一千块钱吗,哥。”
何塞仰脸叹息,掰着手细数从昨天开始的反常迹象,“特地去机场接我,还领我放行李,早上我淋雨回来,你问我要不要你的干净衣服,当时我感动得够呛,连给你养老都打算好了。”
“别说了,不要解释了,我终究还是错付了。”
何塞和他关系近,所以能毫无芥蒂地吐槽。
而戚酒酒这几天才刚见到凌野本人,全程看得目瞪口呆,在温晚凝不远处边小声叹息,“这么会演的吗。”
凌野会演,或者换句不带褒贬的话说,非常擅长压抑掩饰自己的情绪。
温晚凝第一次产生类似的感叹,还是在带他离开东北之前。
她意外落水的事于电影宣传无益,麦礼文动用关系封锁了消息,从入院到出院都没走漏一点风声。
尽管如此,作为事件另一主人公的凌野,还是在剧组小范围内出了名。
只是简单的擦伤和冻伤,温晚凝恢复得极快,但仍时常有大大小小的演员助理围到她这边,主要的理由当然是关心落水影后,而实际上,也为了偷看同一个帐篷里的凌野。
被围在这种偏僻荒凉山区拍戏,信号不好网更不好,稍微有点八卦,不消半小时就能从一头传到另一头。
谁没听说过呢。
麦导亲自留在组里的修车行小师傅,姓凌,个子特别高,比起表演系新生也不遑多让的骨相帅哥脸,特别是眉眼,冷冷淡淡的带劲儿,像是能把人心都看透。
救命之恩这么大的人情,之前给钱人家不要,她本来就已经很愧疚了。
被看热闹看了几天,温晚凝先觉得过意不去,怕自己忙起来顾不上,特地先去拜托了负责车辆场景的工作人员,车没坏也把他带过去看看。
她想的也真的只是看看。
躲开圈里人的闲言碎语,顺便长长见识,没想到凌野居然很快就找到了新的活干。
《浮冰》是部以追凶为主线的文艺片,需要公路动作戏的长镜头极多。
北方冬天路况复杂,山路上掩着厚薄不均的积雪,蓬松的地方不滑,混了雪水的冰层却滑到站都站不稳,刹车踩到底都没用。
迪士尼电影一样的大雪纷扬之夜,不减速过盘山路,特技车手惜命又不想丢工作,私下里偷偷找人外包。
开价五百块一次,凌野换上他的衣服去了。
这样的二手替身,凌野不声不响做了一个多月,直到片子快杀青时,技术导演杨夏才发现了端倪,找他约了一顿饭。
“我知道是你,但你也不用害怕,我保证不会和老麦那边打小报告。”
“……来找你就是想问问,你考不考虑走另一条路?”
乡镇上的馆子,厚重的棉被门帘隔开外面的风雪,室内暖气开得很足,热得人出汗。
铁锅炖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半天没人动筷,杨夏自己开了瓶啤酒,边喝边闲聊,不指望凌野能立即给他回复,只是时不时地瞄他——
瞄他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子,沉静如桦林的眼睛,和那双生着冻疮的手。
年轻和磨砺如此明显地杂糅在少年身上,让杨夏本来单纯的惜才多了些唏嘘,“你还未成年是吧?”
凌野平视回去,“今年腊月刚十七。”
杨夏笑了一下,眼角的皱纹攒起,“我年轻的时候开过环塔拉力赛,现在算是半退役,和朋友在申城那边带卡丁车专业赛。”
“你今年十七,从卡丁起步可能有点晚了,但我还是想带你去试试,要是天赋真的够了,我可以把你往国内的F4锦标赛推。”
凌野一直看着他,目光沉静,但一言未发。
杨夏一愣,这和他本来预想中的反应大相径庭。
他还记得和特技车手对峙时,对方支支吾吾说出的那堪称侮辱的替身酬劳,怎么想都难以理解,“你现在在叔叔店里帮忙能赚多少?”
“这么想赚钱,能为了这五百块钱卖命,还不如跟着我搏一把,钱花完了大不了就重新回来读书,情况还能比现在更糟糕?”
温晚凝是陪着凌野一起来的。
朴素的燕麦色高领毛衣,鲨鱼夹随手盘起头发,露出一张白净年轻的脸,身上一点女明星的架子都没有,在他身边像个贵气得突兀的城里姐姐。
前面凌野没说几句话,温晚凝也只在旁边坐着听,拿热水把筷子烫了一遍又一遍。
杨夏这句略显尖锐的话一出,她立即皱了皱眉,“杨导您先让他——”
“读书的钱,我攒了很久。”
凌野打断了她。
塑料桌布下的指节攥到发白,声音却还是稳的,眸底像是平静的湖面,“谢谢您,但是对不起。”
“我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