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医院的床单上醒来的,白色的墙、白色的窗帘、白色的枕头、还有白色的被褥……我不停地问护士,问医生。我说,我爸爸呢?我爸爸在哪里?他明明之前还和我在一起的,他明明之前还抱住我,叫我不要害怕。 “我没醉,我怎么会醉呢?”顾景承微微侧着脸转过了身,眼眸紧紧地盯住她,说得极其认真且笃定,脸上的红晕却仍在,给人一种割裂的憨憨感。 书言霎时一怔,不觉伸出另外一只手,连忙捂住自己的笑意。她几时见
“我没醉,我怎么会醉呢?”顾景承微微侧着脸转过了身,眼眸紧紧地盯住她,说得极其认真且笃定,脸上的红晕却仍在,给人一种割裂的憨憨感。
书言霎时一怔,不觉伸出另外一只手,连忙捂住自己的笑意。她几时见过这样的顾景承!甚至是大学的时候都未曾出现过。她忽然觉得这样的他,很……很可爱,这是可以说的吗!
“是是是,我们顾总裁怎么可能会喝醉呢?”像极了哄骗孩子般的语气。
她笑得舒展,瞳仁在灯光的笼罩下像是点上了一层银箔,好看极了。
顾景承看得恍惚,看得入神,也看得专注。于是,原本就握着她的手,又紧紧地收拢了几分。
感觉到手腕上倏然传来收紧的力度,书言猛地低头向他看去,刚才笑开的眉眼,还没来得及收回,蓦地又撞上了他的眸光。
他那样的眼神,那样的炽烈。
心,仿佛停止了跳动!只觉得后脑勺麻麻的,瞬间一片空白。她紧张地捏了捏小手,而后又僵硬地去撩拨耳侧边的几根碎发,头发撩到耳后后,霎时又极度地后悔。
天啊!她究竟在做什么?
以前曾在一本心理学书上,看到过这样的阐述:一个女人单独在一个男人面前撩头发,对男人而言,是发起某方面的暗示,也是一种极具魅力的动作。
她完全没有这个意思诶!不经意间,脸慢慢绯红了起来。
她的头发全数松散耷拉下来,在娇嫩白皙的肌肤衬托之下,显得愈发乌黑亮泽,转动间,头发微微随之摆动,宛如一条游动着的绸缎,灵动且失真。顾景承看得呆滞,而后情不自禁地扬起一只手,轻轻拂过她的发丝。
“你真好看!”
这是第一次,顾景承这样毫不吝啬地称赞她。她也曾被很多人这样夸过,但他是不一样的。
心紧张得快要停止了呼吸,手不住地哆嗦着。
“温秘书,你可以陪我一起睡吗?”
什么!!!书言倏地猛抬起头来。
顾景承而后又眨了眨眼,幡然转身。忽然,望向天花板上面的一双眼睛,是那么地茫然,那么地落寞,又或者是,那么地痛苦。
“一个人好孤独啊。”于是,他平静地陈述着。
他的声音在这一刻,仿佛变得很淡,也很轻。那不是委屈,也没有任何的抱怨。只是一个人自顾自地,自己与自己陈述着这样的事实。
此时,书言心中的某一处,似乎变得柔软了起来。她轻轻地翻开被子,而后,坦然地躺了下来。
在被子的笼罩中,仍是他那只紧紧握住不放的手。
“你这样握住我,怎么睡啊!”书言娇憨地侧过头来,直直地盯住他。
顾景承仍不言语,他一直望着天花板,一直望着。直到书言以为他已经睡着了,顷刻之间,一把温润的嗓音从侧上方传来,渐丝入耳,让人沉醉“温秘书,今天谢谢你!谢谢你帮我把贺礼送过去;谢谢你把他的话带出来给我;还有……”他停顿了一下,而后又说“还有,谢谢你说你喜欢我。”
被子下的书言激动得喉咙发哽,她睫毛微颤,稍稍仰起头来,看向了身旁的顾景承,侧脸中,他眼眸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的情绪起伏。
你真的喝醉了吗?
这是你的真话吗?
书言紧张地攥了攥床垫上的被褥,而后平静地开口道“你今天是不是很难过?”
书言其实并不想问出这样的问题,这样毫无疑问是往他伤口上撒盐,可刚才他说谢谢她,她知道他喝醉了,便着了魔般地脱口而出。
一室的沉默。
这次,他应该是睡了吧!这样也好,沉吟片刻,书言也跟着闭上了双眼。
“我杀了我爸爸……”
黑暗中,书言蓦地睁开了双眼。
周围很静很静,仿佛能听到口水滑过喉咙的滚动声。
“是我,是我杀死了我爸爸。”他眼眸一闪而过的晃动,似乎很坦然,又似乎挣扎了许久,因为接下来的话,会让他难以启齿。
“那天……“顾景承微启着唇,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我记得那天天气真的很好,有着一年中最晴朗的天空。我,爸爸,还有妈妈。我们一家人相约着去丽和的避暑山庄度假,那年我只有七岁,还没定性,很是调皮。当时我们只在那里逗留了三天,我便吵着要回去,妈妈因为刚好遇到了一个很久不见的老朋友,所以没有坐上那辆车。车一路开着,上一秒,我还和爸爸在车厢后做着手指游戏,我们笑得很开心。可下一秒,在山坡上的一个转弯处,‘轰’的一声,一片黑暗,我便失去了意识。
等醒过来时,仍然是一片黑暗。我很害怕,我颤抖着叫我爸爸。
他说“承承,别怕!有爸爸在,别怕。”
他用身体伏身抱住了我,可手却紧紧地将我的眼睛捂住。
我看不到他的脸庞,但我知道他还活着,起码他还活着,那我就不怕。
可等我再次醒过来时,已经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我是在医院的床单上醒来的,白色的墙、白色的窗帘、白色的枕头、还有白色的被褥……
我不停地问护士,问医生。
我说,我爸爸呢?我爸爸在哪里?
他明明之前还和我在一起的,他明明之前还抱住我,叫我不要害怕。
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所有的人都不愿意回答我。
等我出院,回到了顾家,已经离爸爸下葬隔了两个多月。
他死了。
是我杀的!
我甚至连他最后一眼都看不到。
妈妈将所有的泪都流干了。
从此,爷爷就再也不想见到我。
我和妈妈就搬到了顾家的另一座别墅。
再次见到爷爷,已经是三年前,我成功创建宏泽后,出席的一个商务座谈会。
他一眼都没有看我,他恨我,恨我害死了他的儿子……”
声音的最后,已是满目疮痍。
……
顾景承缓缓地伸过一只手,紧紧地捂住了一整张脸,他似乎很羞于自己的哭泣,牢牢地闭住嘴巴,甚至连一点抽泣声都听不到。此刻,仿佛只有忍住的哽咽声与他颤抖的肩膀是真实的。
他在害怕,在自责。
深深地活在罪孽的过去中,从不曾抽离。
不知何时,书言早已满脸泪痕,她看上去似乎哭得比顾景承更为狼狈,喉咙哽咽得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她想告诉他,没人怪你的,没人会怪你的……
可她知道,他是不会听的。
于是,她幡然转身,温柔地伸过手去,抱住了他。
他没说话!
她也没有!
一室的静默。
俩人就以这样的姿态,沉沉地睡了过去。
今晚仿佛就只是一个梦,一个虚拟且透明的梦,似乎只有打湿在书言胸脯上的泪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