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又说回来——”程杰高声道。即将离去的二人身形一顿。贺闻清侧过身,下颌紧绷,静静望着他。程杰咽了咽嗓,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我就算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说到底,也是我和虞夏的事,你个外人掺和什么?” 从南门门口到公交站有一段距离,短短的几百米路上开满了各式各样的饭店。 有一家烧烤店尤为火爆,这会儿才刚过六点,前去的学生就已经坐满了放在室外的几张小桌子。 空气中尽是呛人的烟火气息混着调料粉末的辛辣,虞
从南门门口到公交站有一段距离,短短的几百米路上开满了各式各样的饭店。
有一家烧烤店尤为火爆,这会儿才刚过六点,前去的学生就已经坐满了放在室外的几张小桌子。
空气中尽是呛人的烟火气息混着调料粉末的辛辣,虞夏接连打了几个喷嚏,眼眶也被熏红了一圈。
她刚直起腰,就听见一片高谈阔论中夹杂着很突兀的一道男声。
“要我说,这种女的就是该骂,你花了那么多钱追她,给脸不要脸。”
虞夏听到,脚步一顿,虽有不适,却没有去掺和别人私事的想法。
但她还是看了过去,只是随意一瞥,在一片攒动的人头中,某个男生义愤填膺的表情尤为突出。
“也别这么说,人家看不上我有什么办法呢,”程杰大度地笑了笑,转动了一下桌上的茶杯,显得随性自然,“追女孩嘛,多少要舍得花点钱的。但也不多,就包了一个饭店,定了一束花而已。”
另一个男生愤愤地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肉串,说话时油沫直往外喷。
“这种有点姿色的女的都他妈一个样,碰不让碰,亲不让亲的……那女的是你学妹是吧?你就是心太软,换作是我,就给她约出来,然后——”
话音未落,哐的一声,几人面前的烧烤桌就重重地震了一下。
“然后什么?”这道声音如切冰碎玉,压着隐隐的薄凉。
几人聊得正火热,被突然打断,纷纷觉得不爽。程杰不耐烦地抬头,不料对上贺闻清眉宇阴郁,一双凌厉漆黑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睨着自己。
刚刚桌子的那一颤,正是他毫不客气地踹了一下桌子腿。
程杰扶了一下眼镜,故作镇定道:“这么巧。”
“不巧,”虞夏翘起唇角似笑非笑,“听了很久了,等你们说完才进来的。”
刚刚贺闻清将虞夏挡得很彻底,以至于程杰并没有注意到他身后还有一个人。
直到女孩清丽的声音穿过嘈杂的人群,见到虞夏本人,程杰的表情顿时局促起来,打着哈哈道:“没别的意思,我们就是随便说说,我这几个朋友嘴上没把门习惯了。”
“对啊,玩笑都开不起,”旁边一个黄毛男生梗着脖子嚷嚷,“再说了,我们指名道姓了吗?你们这不是上赶着承认吗 ——”
贺闻清只是扫了煽风点火的那人一眼,并没有着急陷入自证的陷阱中去,转而直勾勾盯着程杰。
他太清楚了,有些人无非是狗仗人势。
“道歉。”他吐字如冰珠,压近了一步。
在虞夏的记忆中,贺闻清向来进退有度,极少动怒,虽然常人看不出他的表情有什么变化,但虞夏好歹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只是一眼就辨认出,他这是生气了。
“什么意思,想打架?”另一个稍胖的男生撸起袖子就想站起来,被程杰象征性地挡了一下。
“法治社会,大家都是文明人。”程杰故作谦和地笑笑,“再继续骚扰我们,我们可就要报警了。”
“那正好,你们刚才说的话我一句不落地录了下来,”虞夏晃了晃手机,“不知道够不够成造谣诽谤,但是警察不受理我可以找学校,学校不管我就找到咱们学院,再不济,校论坛人流量也不少。”
潜台词就是,看他要不要这脸了。
程杰的脸色霎时间变得很难看,他看了看虞夏胜券在握的表情,又感觉头顶一股可以杀死人一样灼人的视线,掩饰性地干笑了两声。
“行,看在夏夏的面子上,我不跟女生计较,”他诚恳地把目光转向虞夏,“对不起,是我错了。”
听完他这番并不诚恳的道歉,虞夏轻慢地笑出了声。
她算是彻底明白了,程杰的心理十分好拿捏。
像他这样的人,既卑劣,又好面子,有贼心没贼胆,黑脸全给别人唱,又很在意自己在学校里苦心经营出来的口碑。
算不得十足的恶人,掀不起惊天大浪,但一定是个小人。
简而言之,就是只人前人后两副嘴脸的纸老虎罢了。
她顿时没了和他继续费口舌的心思。
虞夏轻轻扯了扯贺闻清的衣角,轻声道:“他们还在等我们。”
贺闻清撑住桌面的胳膊一点点泄下劲来,转头看了眼虞夏,他脸上带着还未来得及褪去的戾气,但对上她目光的片刻,心底的阴郁被冲淡了许多。
他动了动唇,低声道:“好。”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你给她道什么歉啊,说的不是事实吗?”
“对啊,她白嫖她有理了……”
程杰僵坐在位置上,听着身边两个人一人一句的抱怨,被撺掇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他何时受过这样的待遇,从小到大,他一直是班长兼三好学生,受尽家长和老师的喜爱。
到了大学,他更是担任了班级的团支书,无论哪一个团体他都是最游刃有余的那个。他一直经营出来的优秀学长形象,怎么偏偏在他们身上三番五次栽跟头。
莫大的不甘和当众丢面的耻辱让他愈发恼羞成怒。
他咬了咬牙,攥住玻璃杯的手指几乎发白。
“话又说回来——”程杰高声道。
即将离去的二人身形一顿。
贺闻清侧过身,下颌紧绷,静静望着他。
程杰咽了咽嗓,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我就算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说到底,也是我和虞夏的事,你个外人掺和什么?”
兴许是“外人”两个字过分刺耳,贺闻清的背脊一僵,眸色深沉如墨,微启薄唇,吐出几个字:“我和她是家人。”
“我当然知道,你是她弟嘛。”程杰讽刺地抬了抬嘴角。
既然只是她弟,贺闻清他有什么资格对他展现出那么强的敌意?
虞夏眯了眯眼,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全然没有注意到贺闻清攥紧的指节血色一点点褪去。
“不过你们可真有意思,玩我呢?在我面前装什么姐弟情深啊?”
说这话的时候,程杰面色涨得通红,兴许是再度回想起了每一个被拒绝的瞬间。
“哈,”他破罐子破摔般往后一靠,嗤笑一声,:“贺闻清,其实你和我的心思半斤八两……你好意思说你只是他弟吗?”
“你他妈就应该照照镜子,自己好好看一看你看她那个眼神——”
虞夏脑内的一根弦断裂,几乎是脱口而出:“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哗啦!
四周尖叫声四起。
玻璃碎片四处迸裂散开,冰凉的啤酒液体在地面肆意横流。冒着淡黄色的泡沫,然后没有生命力地消散下去。
虞夏失神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整个人都止不住发颤,只得大口大口喘息着。
唯有身前切实的触感让她心安了些许。
她无比庆幸自己的动作快了一秒。
在最后一刻,她从身后抱住了贺闻清的腰。
否则,贺闻清右手拎着的砸在桌角碎成渣的啤酒瓶,此刻应该迸裂在程杰的脑袋上。
众目睽睽之下,桌面中央,一滴,两滴,鲜红的液体晕染在酒渍中,很快就浑浊不明了。
三人愣在原处,只有程杰率先反应过来,手足无措说:“血,血……我流血了,我受伤了,帮我叫救护车,我——”
他突然噤了声。
顺着视线看上去,贺闻清的右手青筋暴起,手中攥着还剩下三分之一的啤酒瓶。断裂的锋利处,一大片碎裂的玻璃碴深深划破了他的掌心。
这才是鲜血的源头。
但贺闻清仿佛感觉不到疼一般,直直盯着几人的目光在光线下半明半暗。
程杰霎时间瘫软在椅子上,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贺闻清的喉咙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有点挑衅的意味。他的目光在程杰的脸上流连,又一路下移,停留在他的脖子上。
解剖课上老师刚讲过,颈部左右各有一处颈总动脉,而左侧的那处直接起自心脏主动脉弓。
冰冷的名词概念在他的脑中一一闪过。
直到腰间的胳膊收紧了些,后背来自虞夏的热度源源不断传来,贺闻清的思绪猛然刹车,低头看过去,女孩的指尖白到失去血色。
他感受到她在发抖。
他不能吓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