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李有全还是没回来,看下午接到电话的表情,李亦涵寻思着,厂子里应该发生重要的事儿了。直到晚上的十一点多,李有全才回来,进屋先打开灯,之后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让自己完全躺下去,伸手不断的再额头上搓来搓去,似乎是在缓解疲劳。大概过了半分钟,一旁卧室的门被打开,孟佳出来了。李有全听见有动静,忙转头瞧过去,“还没睡啊?”孟佳走过来也在沙发上坐下,“厂子里是不是出事儿
李亦涵制定的周末游玩计划很简单,就是先去城里最大的游乐场去玩个痛快,玩累了一起吃顿好吃的,吃完了再看一场精彩的电影。
今天天公也很作美,意外地有太阳,好似也不像往常那样冷冰冰的,多少有了些许的温度。今天是周末,天气又好,游乐场的人格外的多。
李亦涵三人排了很久的队才进去,刚进去就看到眼前的旋转木马,顿时勾起了李亦涵的童年回忆。
应该是九岁那年,孟佳带她一起去的那次,那是唯一一次在游乐场玩的项目,也是她最开心的一次。
而这次,他们玩了很多项目,过山车,海盗船,还坐了摩天轮,从上面看整个城市的风景,是真的美丽壮阔。
孟佳很开心,一直挽着李亦涵的胳膊,她也许也没有想到,她和自己的女儿还能有如此亲密的动作。也许她的想法在外人看起来很怪,明明是亲母女,为什么会这样觉得,但是只有她知道,这其中的苦楚。
李有全跟着李亦涵和孟佳坐了一次过山车,意外的犯了晕,独自一人拿着李亦涵和孟佳的外套坐在场地的休息椅上休息,看着李亦涵和孟佳在不远处玩碰碰车,嘴角时不时露出笑容。
突然间,手上一阵震动响起,将李有全的目光给拉了回来,开始在手上翻找,最后在李亦涵的衣服口袋里发现了震动的源头。
打过来的是个陌生的号码,没有地域显示,李有全没有接。大约十五秒之后电话自己挂断,就在李有全准备将手机重新装入口袋里的时候,震动再一次响起来。
依旧是那个号码,李有全瞧了一眼,按下了接听键。
那头立马传来一道女声,似乎很急切,以至于声音都在发抖:“喂,你听我说,你别去长江路,你不能去长江路……”
李有全听的莫名其妙,皱眉问道:“你找谁?”
那头一下子沉默了好几秒,才响起声音:“爸?”
李有全愣了愣,“不好意思,你打错电话了。”
电话挂断,李有全将手机装进口袋,这次那个电话没有再打过来。抬头的时候,发现李亦涵和孟佳已经过来了,起身道:“我去给你们买水。”
李亦涵阻止道:“爸你好好休息,我去买。”
瞧着李亦涵远去的身影,李有全将手上的衣服递给孟佳,“穿上吧,外边冷,小心着凉。”
孟佳点头接过衣服穿上,在李有全的身边坐下,一时间两人之间竟有些尴尬,好在孟佳率先开口:“那个……孩子长大了。”
“对啊,长大了。”李有全跟着说了一句,顿了顿又道:“其实女孩挺好的。”
孟佳愣住了,没说话。
李有全又道:“男孩儿……没有就没有吧,有些事情一旦想开了,就会轻松很多,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快快乐乐的,像今天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孟佳到底是没忍住眼里的泪,从眼睑处滑落,忙伸手擦了眼泪,刚放在腿上的手就被一只大掌给握住,孟佳条件反射般的想要抽走,但那只手掌的力很大,她没有强行抽走。
“这些年,辛苦你了。”李有全的声音缓缓飘过来。
孟佳像是在做梦一样,她觉得眼前一点都不真实,想要抬眼去瞧李有全一眼,但却瞧见李亦涵不知何时已站在旁边,正笑嘻嘻的看着他们。
孟佳瞬间将手从李有全的大掌中抽离,慌乱的整理着额前的碎发。
李亦涵笑着走过去,将怀里抱着的水分别递给两人,故意坐在两人中间。
李有全喝了口水,之前的眩晕感缓解了很多,将衣服塞给李亦涵的时候,低声道:“你来的不是时候,迟来一会儿,你妈肯定都扑我怀里了。”
李亦涵忍住笑,低声道:“好好好,是我的不对,一会儿我帮你给我妈挑个礼物,保证我妈喜欢。”说完了,回头瞧时,孟佳已经起身离开:“妈,你去哪啊?”
孟佳没说话。
李亦涵起身要跟上去,但被李有全伸手拉住:“她现在心情比较激动,让你妈单独待会儿,平复一下,会回来的。”
李亦涵瞧着李有全笃定的眼神,渐渐放下了心,问道:“其实,你一直都很了解我妈的是不是?”
“我和你妈相识二十五年,这个时间,完全够了解一个人的所有了。”李有全回道。
“那我能问,我妈这是去干嘛了吗?”
李有全没回答,反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我们待会儿吃啥?”
李亦涵干笑几声,只能喝了一口水压下心里的好奇。
果然,不出十分钟,孟佳回来了,李亦涵努力瞧着孟佳,终于发现其眼角微红,瞬间明白了。
这是哭去了。
半个小时后,他们在一家不算贵的烤肉店吃饭,坐下无聊的时候,李亦涵拿出手机来看,却看着一个未接电话,点进去发现同样的号码第二次打进来有人接过了,便抬头问李有全:“爸,有人给我打过电话?”
李有全似乎在想事情,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迟钝了几秒钟才道:“哦对,你玩碰碰车的时候打来的,是个女孩叫我爸爸,我要不是眼瞅着你,还真以为那头的人是你呢。”
李亦涵皱了皱眉,低头反复琢磨那个号码,鬼使神差的竟然按了拨通键,但只响了一声便变成了忙音。
“应该是打错了。”李有全又补了一句。
将手机放在桌上,李亦涵悻悻的道:“还说什么了?”
李有全皱眉想了想,道:“还说什么不要去长江路,没听的太明白。”
“长江路?在哪?”
“就在东街,那条路刚通车没多久,我听我们厂里好tຊ多人都说,那条路修的不好,有个非机动车道上坡太陡,冬天一下雪结冰,连人都走不上去。”李有全半吐槽的道。
这个时候,服务员已经上了菜,孟佳一边将肉一条一条的放进烤炉里,出声道:“快吃饭,没有功夫听你说这个。”
李亦涵笑笑没说话,只是瞧了一眼安静躺在手侧的手机,继而揽了烤肉的活。
一顿饭没吃多久,但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了,按照之前说的,他们该去看场电影了。但李有全却接到了厂里的紧急电话,只说了几句,李有全脸色就变了。挂完电话,和李亦涵母子匆匆说了几句,便直奔厂里去了。
只剩下李亦涵和孟佳两人索性不去看电影了,在街上一起走走也好。
看惯了大厦林立,车马拥堵的景象,此时再看这座近千年的小县城颇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
李亦涵挽着孟佳的胳膊,突然道:“妈,还记得我九岁的时候,我们在那个照相馆里照相吗?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把鞋给丢了,照相的时候只穿了一只。”
“你还说呢,照相排队的人太多,就让你在外面和一群孩子玩,转眼你就把鞋丢了,丢哪了也不知道,都是我一路抱着你回家的。”孟佳回忆起这个,眸子里全是笑意。
“我实在是忘记了,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故意丢的,还是别的原因,不过,我小时候没这么调皮吧。”事隔十五年,她实在是记不起来了。
孟佳深呼一口气,缓缓道:“你那个时候可乖了,不用别人怎么管,坐在一个地方能坐一天,也不用别人担心,手里的玩具一玩也能玩一天,从来不会要这个要哪个。甚至你爸抱着你打一天的麻将,你都不会哭一声,现在想起来,真觉得爸妈亏欠你太多。”
李亦涵瞧着孟佳伤感的表情,忙安慰道:“妈,你可别这么说,也许是那个时候我就是个傻的呢,你们再怎么对我好,我也感受不到。”
“你这孩子尽胡说。”孟佳被逗笑了。
李亦涵瞧见孟佳笑了,也咧嘴笑:“妈,那个照相馆还开着吗?不如我们再去那照个相吧。”
孟佳也觉得这个提议好,但她好久没去了,实在不清楚那个照相馆是否还健在。索性,两人朝着那边去,就当是饭后消食了。
至于在哪李亦涵记不清了,但孟佳是有印象的。不大的功夫就到了,看着眼前的火锅店,李亦涵狐疑的道:“妈,你确定是这儿?”
孟佳点点头,“地方没错,看来是已经关门了。”
李亦涵颇有些失望,“好可惜啊,还以为能来波回忆杀呢。”
“什么杀?”孟佳问。
“回忆杀,就是……”李亦涵想了想,“就是值得回忆的那些瞬间,再重温一下。”
这个时候,火锅店门口的门迎瞧着李亦涵和孟佳两人都站在门口半天了,也不进来,索性走过去打招呼。
李亦涵礼貌性的解释了一下,多问了一句:“你知道原来开在这儿的照相馆是什么时候关的吗?”
门迎略微思考了一下,“我有印象,应该是今年夏天吧,这个火锅店一开业我就在这儿了,所以我清楚。”
得了门迎的解答,李亦涵道了谢,和孟佳转身离开。
“妈,你说这照相馆开的好好的,为啥不开了呢?会不会老板遇上什么事情了?”李亦涵皱着眉,从刚才一直到现在都在想这个问题。
孟佳伸手拍拍李亦涵的手,“这世事无常,谁能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也许老板遇到了比开照相馆还重要的事。”
李亦涵长叹一口气,“妈,当年我们拍的那个照片还在吗?我怎么都没看见。”
“肯定在的,只不过不知道放哪去了,回头妈找找。”孟佳笑着道。
李亦涵觉得还行,最起码相片还在,看着相片也许能想起来,自己为啥能把穿在脚上的鞋给丢了。
晚上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李有全还是没回来,看下午接到电话的表情,李亦涵寻思着,厂子里应该发生重要的事儿了。
直到晚上的十一点多,李有全才回来,进屋先打开灯,之后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让自己完全躺下去,伸手不断的再额头上搓来搓去,似乎是在缓解疲劳。
大概过了半分钟,一旁卧室的门被打开,孟佳出来了。
李有全听见有动静,忙转头瞧过去,“还没睡啊?”
孟佳走过来也在沙发上坐下,“厂子里是不是出事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李有全揉了揉发胀的眼睛,“车间的蒸汽管道破裂,有工人被烫伤,紧急送医院了。”
“严不严重啊?”
“半张脸毁了容。”
孟佳捂着嘴“啊”了一声,“还活着就好。”
李有全又重重叹了口气,“厂子追责,首当其冲的肯定是我,这个车间主任怕是没了。搞不好工作也得丢了。”
孟佳沉默一会儿,“吃饭了吗?我去给你热些饭菜。”
李有全拉住起身的孟佳:“别忙活了,我也没什么胃口,这么晚了,先睡吧。女儿呢?”
“她要等你回来,我就叫她睡了,明天还要上学呢。”孟佳回了一句。
“那你也赶紧去睡吧。”李有全说着就往沙发上躺。
孟佳慢悠悠的起身,转身往卧室走,但走到半趟儿的时候停了下来,停顿了几秒后,倏地转身走过去,一把拉起已经在沙发上躺下的李有全,“回屋睡吧。”
李有全猛地一愣,瞬间大脑血液上涌,但很快又回潮,再瞧间,孟佳已经关了客厅的灯进了卧室,只是卧室的门却大敞着,露出里面橘黄色的光。
天光大亮,李亦涵从洗手间洗漱出来的时候,瞧见李有全从卧室里出来,顿时瞪大了眼,颇心领神会的没说话,只是在吃早饭的时候来回在两人的脸上瞧。
孟佳被看的受不了,给李有全悄悄使了个眼色,李有全这才出声:“小涵啊,你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挺好的,认识了很多新同学。”李亦涵剥着鸡蛋。
“学校通知什么时候放假了吗?这都快过年了。”孟佳插了一嘴。
李亦涵将剥下来的鸡蛋皮收拢到一块:“好像是腊月二十五吧,还有一周。”
“高三可真够辛苦的。”李有全嘀咕了一句。
李亦涵咬了半口的鸡蛋,嚼着嚼着就问:“爸,你昨晚和我妈睡一块了?”
“噗嗤。”李有全刚喝了一口豆浆就全喷了,吓得李亦涵和孟佳纷纷移开了身子。
“我今早都看见了,恭喜你啊,以后不用睡沙发了。”李亦涵将剩下的鸡蛋喂进嘴里,起身又说了句:“我去上学了。”
李亦涵转身拿上放在沙发的书包,要出门的时候,后面传来孟佳的声音:“你爸身子太沉,我怕你爸睡沙发太久了,把沙发都压变形了。所以才……”
“知道了。”李亦涵不想听这个苍白无力的解释,伸手朝脑后扬了扬,便出了门。
孟佳愣了愣,知道了是什么意思,感觉是在敷衍自己,转头问李有全:“她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
李有全正在拿纸巾收拾自己的成果,抬眼道:“其实我也不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