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沉默,原本小山似的烤串,只剩个底。“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杨尹川站起身来:“剩下的打包吗?”许靓点头:“打包。”许靓一瘸一拐地跟杨尹川走在一起,和隋睿走在一起的感受截然不同。 杨尹川惊愕地瞪大眼睛,脸上又现红晕,只是人太黑了看不出来。 “不用,你一个女孩子。” 许靓看着他,冷嗤一声:“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就要被动接受,就要听之任之,就要对你们男人的大方施舍感恩戴德
杨尹川惊愕地瞪大眼睛,脸上又现红晕,只是人太黑了看不出来。
“不用,你一个女孩子。”
许靓看着他,冷嗤一声:“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就要被动接受,就要听之任之,就要对你们男人的大方施舍感恩戴德吗?”
她以前一直这么做的。
“你......”杨尹川想开口解释。
“什么你啊我的,你觉得你特别体贴是不是,为了一个几面之缘的女人从新南跑回青城来施舍你的同情心?”许靓的嘴像连珠炮,杨尹川被攻击得毫无还手之力。
虽然他这次回青城并不是为了她。
“对不起。”
杨尹川默默地站起身,他原本只是在附近看望师娘,才顺路走到许靓家的楼下,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副样子。
“馄饨来啦~嗯?刚才的帅哥呢?”
青年男人端着馄饨出来,环视了一圈都没瞧见杨尹川的身影。
开店的人最会察言观色,哪个喝多了要耍耍酒疯,哪个心情郁闷凭食欲发泄,哪个为了吹个牛跟同桌的人横眉竖眼,他都能瞧个透亮。眼见许靓没有搭话的意思,便识趣地闭嘴。
盛满鲜香的馄饨落在桌上,许靓闻香而动,利落地拆开筷子,劣质低廉的筷子上木刺丛起,一时不察变倒扎进皮肉,她面无表情地把木刺拔出来,夹了一口馄饨,烫热入舌,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妹子,慢点吃,这玩意烫嘴。”
这个烧烤店里应该是个夫妻店,青年女人灌满一壶茶送了过来,笑盈盈地提醒着。
许靓抬头:“嗯。”
“待会还有炒面呢,你要是吃不下可以退的。”那人继续说。
许靓扯了扯嘴角挤出笑容:“老板娘没关系,不用退,我很饿。”
“我不是老板娘,我是老板,这个店是我开的!”青年女人爽朗地回复。
许靓微怔,复又开口:“老板,你家的馄饨真好吃。”是她想的狭隘了。
“那确实,我当时就是因为我老公做饭好吃才嫁给他的。”
提起她老公,脸上忍不住娇羞起来。
许靓满目羡慕:“你们感情真好。”
“当然了,结婚过日子就要找自己看着顺眼的,能让我吃饱肚子的,还能哄我开心的,要不结了婚干嘛?”
一打开话匣子便住不了口。
“妹子,你还没结婚吧,跟男朋友闹别扭了?我看啊那个小伙很在意你的,进门就让你避开风口坐,小心翼翼地偷看你,是不是吵架了?跟姐说说,我跟你说,男人很简单的,你给他点甜头他就能摇尾巴给你看。”
许靓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解释。
“哎,说曹操曹操到,你男朋友来了。”
杨尹川站在门口,手里拎着药店的包装袋,走过来放在她的面前,跟盛馄饨的碗挤在一起。
“这里有些去肿痛的药,有喷的有敷的,你看着用吧。”
许靓错愕地抬头:“谢谢,你......”
“药钱没有多少,这几天你照顾溪溪......打扰你了,这些就当是报答吧。”
他的话彻底让许靓哑口无言。
这下可好,倒像是她不近人情把好人当成驴肝肺。
“你吃饭了吗?”许靓犹豫着开口。
杨尹川闷声道:“没有。”
“那就坐下来吃吧,我把溪溪当妹妹,她哥就是我哥,没有让你饿着肚子回去的道理。”
她把装烤串的不锈钢餐盘往前一推,杨尹川默不作声,坐在刚才的位置。
“我今天情绪不太好,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许靓垂眸解释,嘴里又炫了一口馄饨。
“凡事,尽力就好。”杨尹川恢复了以往的鸡汤教学。
许靓拾起一串烤五花肉,递给他。
“尝尝。”
眼前的她面带倦意,眼神却黑亮如刚蓄满墨汁。
杨尹川伸手接了过来,闷头咬下。
确实很香,已经没有刚烤出来那般烫了,入口温度刚刚好。
“谢谢你帮我找到我妈。”许靓莞尔失笑,听起来倒像是希望不如没找到。
杨尹川张了张嘴,但是最终没有说话,手里又拿了一串烤蘑菇。
没过多久,黢黑的脸上就开始泛出细密的汗珠,这店里的辣椒也太辣了,狂灌了好几杯茶水结果越吃越辣。
“我妈最怕别人说她是家庭主妇还教不好孩子,拼命把希望放在我身tຊ上,让我穿最好的衣服,上最贵的课,时时刻刻成为别人眼中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她才能扬眉吐气。”
一开始她只是被迫听话, 后来又贪图许思明的夸奖,到最后,她才发现作为乖乖女更大的好处,是在谈恋爱的时候,隋睿跟她说,她这样又安静又懂事还长相漂亮不张扬的女孩,是他的理想型,是会被家庭认可的好儿媳。
唐若婉跟大学男友分手,就是因为那个男的家里嫌她太张扬,不像个会踏实过日子的女人。
那个时候,她以为按部就班长大上学再成立自己的小家庭,就能继续成为别人艳羡的对象。
她沉溺于乖乖女带来的好处,无法自拔。
以至于在职场中,在恋爱关系里,都继续习惯于对他人的忍让和讨好。
如今,组成这个人设的基石已经轰然碎成渣,她的懂事和包容,变成了攻击自己的凶器。
她的亲生父亲,她入行以来的师傅,她相伴多年的伴侣,都拿准了她不会反抗,没有攻击性,才会肆无忌惮把她当作预设程序的机器人,永远听指令行事。
眼前的馄饨汤渐渐不再冒着热气,许靓拿着勺子在汤底里来回搅动:“我妈说,她只要变美了,我爸就会回到我们这个家,就不会跟她离婚的。”
“我真不知道该说她天真还是傻。”
杨尹川安静地做为倾听者,任凭对面的情绪波涛汹涌。
“我爸他那么喜欢儿子。”
“这几天我有时候就在想,如果我是儿子,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门口的布帘挡不住太多冬日里的寒风,许靓环抱住双臂,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取暖。
杨尹川抬起脸来,一字一句地说:“你这样否定你自己,开心吗?你真的想成为你爸想要的那种孩子吗?”
许靓说出了心中早就想了千百遍的话,本应该如释重负地松口气,事实却不是这样。
“我不开心。”
她闷闷地反驳,音量不大,只有她自己能听得清。
“任何人对你的评价和看法,都不应该变成束缚你的麻绳。这一点你不是很清楚吗?”
他去过许靓在新南的家,看到过书架上的书,有相当一部分是树立自信重新认知自我方面的心理学书籍,她明明知道自己的价值,明明知道不需要迎合他人的喜好才是对自我的保护,却仍然陷入到被他人审视的怪圈里。
“我听付瑶说过,你在与她谈论起工作的时候,像一头小猎豹。”言外之意,跟现在垂头丧气的她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在杨尹溪的心中,她是靠得住的姐姐,在杨尹川眼中,她是任性倔强满脑子机灵劲儿却受制于内耗不敢往前走的......朋友。
许靓惊讶地抬头:“什么?”
“我只是觉得你自己清楚得很,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许靓呵呵一笑:“大哥,我们认识才几天啊,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
杨尹川闭上嘴,方在后悔,老毛病改不了,就是看不下去一个人作践自己。
从他进入教书育人的行业以来,慢慢发现,那么多年轻的面孔,囿于各种匪夷所思的困境里,或因为父母的失望,或因为情爱的蒙蔽,或因为挫折的一时打击,纷纷歇地不起,自毁前程。
尤其是女孩子,把倔强和傲气用在对抗自己身上,实在太可惜,明明可以拥有广阔天地,却挣扎着把自己缚在他人的目光里。
两个人都沉默,原本小山似的烤串,只剩个底。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杨尹川站起身来:“剩下的打包吗?”
许靓点头:“打包。”
许靓一瘸一拐地跟杨尹川走在一起,和隋睿走在一起的感受截然不同。
跟隋睿在一起的时候,她最怕冷场,怕隋睿觉得无趣,总是想尽办法找话题,包括去了解隋睿的喜好,见缝插针地聊起来,再悄无声息地走神。
至于杨尹川嘛,许靓用余光留意着,发现今天的他看起来格外清隽端正,连白日里看着黑黢黢的肤色,也顺眼多了,更重要的是他只是沉默着陪伴,不需要她想东想西,不需要在意他的心思。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杨尹川奇怪地开口。
许靓的目光停驻在不远处的居民楼:“没事,我想说我快到了,你先回去吧。”
杨尹川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发现小区门口已经清晰可见:“好,那我走了。”
他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连声再见也没有说。
许靓撇了撇嘴,旋即慢悠悠地往前挪动,酸痛从膝盖处蔓延,她咬着牙抽气。
楼道里的声控灯似乎是坏了,许靓啊啊啊的大叫了几声都没反应,她摸着黑把钥匙插进锁孔里,试了好几次都没塞进去。
门突然从内向外打开。
“妈?是你吗?”
许靓身体剧烈一震,吓到往后退了半步,手里拎着的塑料袋瞬间落地砸在她的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