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能力配不上野心时,才会为野心而羞耻,她现在只好捂着胸口,藏好沈皓说的那句,“我们怎么会比他们差。”临海的夏天来得很早,没有什么特殊的约定,他们依旧会一起回凤城,沈皓总是先离开教室,然后在离学校稍远的公交站等她,公交到汽车站,大巴到凤城,接着换公交。在没有话说的时候,沈皓会将一边耳机塞进她的耳朵里,和她一起听各式各样的流行歌曲,听得多了她也会唱了。她的思绪跟着音乐摇摇晃晃,有一次不知不觉跟着唱 “不过你这招可真管用。”许宁夕刚想和他解释,沈皓扭头冲她伸出大拇指,灿烂一笑,仿佛刚才的失落只是演戏。 那个年头,大巴车的运营管理还不十分严格,车要是没满客,司机也会在城郊偷偷捎上一些人,上车直接交钱不
“不过你这招可真管用。”许宁夕刚想和他解释,沈皓扭头冲她伸出大拇指,灿烂一笑,仿佛刚才的失落只是演戏。
那个年头,大巴车的运营管理还不十分严格,车要是没满客,司机也会在城郊偷偷捎上一些人,上车直接交钱不用买票。
沈皓又夸了好几句许宁夕,说她聪明又机智。
许宁夕不好意思地笑笑,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教沈皓这些他学了压根没用的知识,沈皓还学得这么兴奋。
从秋天到冬天,沈皓已经将从临海回安南镇的公共交通路线记得烂熟,并十分乐衷于花费时间在坐大巴转公交上付诸实践,许宁夕也没问他,是不是他家的司机已经失业了。
路途漫长,他们俩能聊的事情渐渐变多,比如食品、天气和成绩,沈皓有次还给她带了一块大列巴,的确很硬,许宁夕费半天劲才啃下一块,沈皓笑她像是啮齿动物在磨牙;他们俩能聊的事情也很少,许宁夕不会同他说压力、家庭和为什么总在祠堂门口的桂花树下分别,从来不让他送她到家。
等树叶全都落光,又下了几场雪,新年来了,除夕夜难忘今宵的歌声在电视里如期响起,许宁夕换好新鞋,和许美凤一起到院子里放鞭炮。
沈皓打来电话,许宁夕溜到院子的角落才接起。
电话两端都很嘈杂,谁也无法马上听清谁在说什么,沈皓说的新年快乐断断续续传入许宁夕耳朵,于是她也说新年快乐,沈皓以为她没听见,所以又重复了一遍,许宁夕见他重复,也以为他刚才没有听到。
两人傻傻又固执地对着听筒一遍一遍地说着,直到第一轮铺天盖地的喧闹结束,世界短暂寂静了一秒,他们终于确认对方听清楚了,他喊她名字的声音很清晰,和冲上天际的烟花一起在她耳朵里炸开。
紧接着,天上的第二轮热闹开始了。许宁夕挂了电话,沈皓喊她快去看他空间刚更新的视频。
她迅速跑回房间打开电脑,二手台式机的开机页面转了半天,她急得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许美凤在院子里喊,怎么不再看一会儿烟花,她心虚地回答马上就来。
她用他发来的密码打开其中一个私密相册,里面有一个刚刚上传的视频,他的脸在角落里一晃而过,镜头转向漆黑夜空里的漫天花火。
“你是不是也在放烟花呢?”沈皓发来消息。
“刚和我妈在外面放鞭炮呢。”许宁夕看完一遍又把进度条拖回开始的位置,心随着烟花一起噼里啪啦开着花。
“胆子真大,那你有没有什么新年愿望。”沈皓问她。
“还没想好呢。”许宁夕迟疑着在键盘上敲下几个字。
“我妈喊我去吃年糕了,我们改天一起放炮玩啊。”
许宁夕没再回复,地上的鞭炮碎屑积了一层又一层,直到初四家家户户重新用上了扫帚,许宁夕在 qq 空间看到沈皓发的新动态,他抱着一颗大椰子吸着,背后的风景是蓝天白云棕榈树,他们一家去了三亚度假。
她松了口气,总算不用再担心万一沈皓坚持要来她家找她要怎么办,她又有些失落,说不清道不明。
她没像萧红一样生活在一个饥馑的年代,但拥有同样饥饿的情绪。
和沈皓交朋友之后她的心的确野了,不仅野了,还尝到了甜头,生出了许多本没有的念头。她早就想好了今年的、明年的、后年的新年愿望,她想看很多没有看过的风景,想在有朝一日成为更加自由的人,想拥有从容的生活,从容地变成他嘴里说过的“我们”。
当能力配不上野心时,才会为野心而羞耻,她现在只好捂着胸口,藏好沈皓说的那句,“我们怎么会比他们差。”
临海的夏天来得很早,没有什么特殊的约定,他们依旧会一起回凤城,沈皓总是先离开教室,然后在离学校稍远的公交站等她,公交到汽车站,大巴到凤城,接着换公交。
在没有话说的时候,沈皓会将一边耳机塞进她的耳朵里,和她一起听各式各样的流行歌曲,听得多了她也会唱了。她的思绪跟着音乐摇摇晃晃,有一次不知不觉跟着唱了出来。
直到听到沈皓轻轻鼓掌,她才发觉,然后赶紧捂住嘴巴。
沈皓摘下耳机夸她:“你唱得真好听。”
他们正在药店门前的遮阳棚下等公交。每年这个时候学校都会举行校园歌手大赛,胜出的选手还会被推荐参加五年一次的全市校园歌手比赛。
沈皓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报名表问她:“你要不要去试试?”
许宁夕没接,每个人都发到了,她包里也有,她随口说:“我没想过,马上高二了,还是把精力多放在学习上吧。”
“能花多大精力,你唱这么好听,肯定有机会得奖!”沈皓信誓旦旦地鼓励她。
“要挑歌曲,还得花时间排练,我就是大白嗓,想获奖哪有那么简单,像我这样的人还是别想了。”
沈皓有些急了,“你哪样的人啊,你说清楚点,少妄自菲薄。”
药店的门被哗啦一声推开,店员阻止了他们的争论,让他们往旁边站站,拎出一个广告牌,放在门口。
许宁夕说:“总之我就是不行。”
她身旁的深色广告版上用彩色荧光笔写着几排大字,万艾可现货已到店!让男人不再说不行!
沈皓看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对着许宁夕说:“不行!你也不能说不行!”
许宁夕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脸腾地红了,推了他一把,气急败坏地上了回安南镇的公交。
公交出城,下车的人越来越多,上车的人越来越少,等快到安南镇的时候,车上已经只剩下几个阿爷阿奶。
沈皓还是不死心,他啰啰嗦嗦地对许宁夕说,“你真的唱得好,去参加吧,我去给你加油,我去给你拉票,许宁夕,你不会真的觉得你不行吧。”
许宁夕被他聒噪得有些烦,伸手从他耳边摘下另一边耳机,也戴到自己耳朵上,对他说:“请帮我把音量调大一点,车上有人好吵,谢谢。”
许宁夕闭上眼睛,听了几首歌,又感觉自己迷迷糊糊是不是出现了幻听,周杰伦的《简单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狂野。
她睁开眼转头,沈皓的嘴巴正在一张一合,他大咧咧又不着调的嗓音和周杰伦的混在一起,简单爱变得很复杂,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看着周围阿爷阿奶的目光,许宁夕害臊得脸红心跳,偏偏沈皓来抓她的胳膊,不让她和他划清界限,他挥舞她的手,让她和他一起唱。
“我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爱能不能够永远单纯没有悲哀我想带你骑单车我想和你看棒球像这样没担忧唱着歌一直走”《简单爱》他越唱越大声,一段完毕,公交到站,沈皓站起身对着几位观众评委鞠了个躬,阿爷阿奶们很配合地鼓掌。
“怎么样?我唱得这么难听都敢唱。”他拉着她的胳膊飞快跑下了车,喘着气看她的眼睛,“嗯?你有什么不行的。”
初夏的阳光在他的脸上跳跃着,透过他的眼睛折射出动人的光。
许宁夕被蛊惑了,她伸手抹去他额头上因为激动流出的汗珠。
“你唱这么难听,真的没点心理负担?”她看着他有些红的脸问,“沈皓,你刚才是不是也有点不好意思。”
沈皓拍开她的手,移开眼睛,“我才没有。”
“我答应你。”许宁夕不忍拆穿他的紧张,转头往村里走。
“你说什么?”沈皓赶紧追上来。
“我说我去报名。”
沈皓激动地跳起来,在她的身后发出一阵怪叫,许宁夕也忍不住偷笑。
夏天的桂花树还是一片没有杂质的绿,在树下许宁夕向他挥手道别,转身走进那条小巷,沈皓忽然叫住她:“许宁夕,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棒球。”
许宁夕疑惑地回头,“学校还有棒球比赛吗?”
沈皓还是没有走上前,他轻轻笑了笑,说:“算了,以后再和你说吧。”-
借着沈皓的勇气,许宁夕练歌练得很努力。沈皓从网上看了一堆保护嗓子的攻略,让她别老吃油腻的食堂,没回凤城的周末就带她出去换着口味吃清淡的粤菜和闽菜。
他说知名的歌手都有赞助商,许宁夕现在还不出名,但他愿意提前开始赞助。
许宁夕说服自己放下心中的别扭,付出更多的努力,好回报赞助商的努力。
她告诉自己,尽管他们在经济条件上不平等,但在这段友谊里是平等的,吃他几顿饭没什么,如果有朝一日她有钱了,她也天天请他吃饭,可是有朝一日再什么时候呢?她还不知道,她一定会努力。
从初赛到复赛从复赛到决赛,许宁夕一路过关斩将。
那段时间许宁像一个充满气的气球,她不仅歌越练越好,学习也没有被落下,在比赛间隙的月考里,她又前进了好几名,一切都那么美好,原来努力真的行。
学校很重视决赛,提早几天在体育场搭了专业的舞台,据说还请了教育局的领导来观赛,评委里除了领导和专业的音乐老师,还有 15 位学生评委。
沈皓告诉许宁夕,这也是一种策略,反正市赛的评委也差不多是这些领导,刚好提前请他们来提提建议,到市里正式比赛的时候,自然会有倾向性地打分。
比赛前一天晚自习,沈皓神秘秘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他们蹑手蹑脚穿过寂静严肃的校园,她攀着他的胳膊越过体育场的栏杆,踏着晚风跳进城市夜晚的车水马龙。
在跳跃着蓝绿灯光的 KTV 里,沈皓说:“赛前让你再多摸摸话筒。”
许宁夕没唱为了比赛准备的那首歌,先唱了沈皓那天在公交上为她唱的《简单爱》。
她问沈皓她唱得好不好,沈皓拿起沙发上的摇铃使劲晃着说唱得真好。
他掀开桌上那一个精致大盒子,粉紫相间的裙摆像晚霞绚烂。
许宁夕看着他充满期待的眼睛。
才发觉他们之间已有些什么东西在这个夏天不受控制地疯长。
她在洗手间换好裙子,还没来得及在他面前优雅地转个圈,就被急忙赶来的服务生领着,快速穿过狭窄幽暗的安全通道,正有警察在 ktv 突击检查未成年。
他们低着头有些沮丧地走出 ktv 后昏暗的小巷,停在人来人往的街上,不知该往哪儿走。
许宁夕忽然拉拉他的衣角,“沈皓,我想转个圈。”
她闭上眼睛鼓起勇气,忘掉这个世界所有质疑的目光,裙摆纷纷扬扬铺开。
“这才对嘛,想转就转,等我们长大了一定会更自由的。”沈皓看着她认真点头。
“我们一定会更自由的。”她突然如此坚信。
人动,风动,夏天塞满少年人的心口。
她的黄金时代是真的很美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