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越往南,越是炎热。中途,温庭柏传了一封书信来。“兄长说,袁夫子在编撰一本《大周游记》,记录各地风土人情、人文历史……”温庭瑞皱眉:“他们往辛夷镇去了。温怀玉滞住。依稀记得,上一世这个时候,她已经应下了沈迢安的提亲,两家正在商议婚事。温庭柏收到家书后,提前结束游学,回京为妹妹筹备亲事……可这一世,兄长并未提前归家。而且,他也往辛夷镇去了。真是巧了。温怀玉修书一封:“告诉兄长,... 府门外,马车和侍从皆已到位。长公主准备齐全,拨了几个手脚灵活的婢女在路上伺候,又派了个手艺好的厨子、两个府医,另外还有上百个孔武有力的府兵……除了吃食和衣物,还备了不少补品和珍贵药材。不像去接人,更像是
府门外,马车和侍从皆已到位。
长公主准备齐全,拨了几个手脚灵活的婢女在路上伺候,又派了个手艺好的厨子、两个府医,另外还有上百个孔武有力的府兵……
除了吃食和衣物,还备了不少补品和珍贵药材。
不像去接人,更像是盛装出游。
躺在马车内,温庭瑞悠哉不已:“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要去离京这么远的地方呢。
而且,母亲还把保护你的重任交给了我。”
温怀玉闻言,从经书里抬头:“长这么大,除了京郊行宫和佛寺,我是第一次出京城。”
“还真是。”温庭瑞翻身坐起来:“大周那么多明山秀水,可怜姐姐都没看过。”
可怜?
温怀玉合上经书,目光平静地望着温庭瑞:“这个时代的女子,哪一个活得不可怜?”
温庭瑞愣住。
车窗帘子,被掀开一角。
温庭瑞坐直身体,顺着姐姐掀开的缝隙往外看去。
时值上午,街上正热闹。
还未到中秋,街上已经挂起各色的漂亮灯笼、彩绸,大街上车马繁华,行人如织。
而放眼望去,竟看不到几个女子的身影……
大周的女子,年满十岁之后,便甚少在异性面前露真容,更别说随意上街闲逛。
未婚女子有事出行,需得以幂篱、帷帽或面纱遮脸。
成亲讲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哑嫁。
婚后,若夫家礼法森严,管束较严,她们一生之中大多时候都会留守后宅,相夫教子……
一年中出门的机会,只剩走亲访友、元宵夜、乞巧节、中秋夜。
对女子管束得最森严的,还数名门世族、富贵人家。
普通人家的女子,反倒是要稍微过得自由一些,会时不时出门,帮衬着家中男人做活补贴家用。
不过,普通人有普通人的苦。
大周依旧保留着前朝的科举制,但,近百年来,民间私塾所剩无几,大部分学堂皆是由世家大族开设。
学子需接受入学考查,必须识得一部分文字才可报名。
每年学费,就要几十两甚至上百两银子。
寻常的百姓,光是养活一家人就已经捉襟见肘,又哪里拿得出多的银子供孩子念书?
大多数普通人,从生到死,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这个时代看起来虽繁华安宁,却是女子和普通人的悲哀。
所以,她想反抗。
“姐姐。”
温庭瑞忽然唤她。
“嗯?”
温怀玉放下马车窗帘,回头看向弟弟。
温庭瑞眸光清亮地望着姐姐:“姐,我好像突然就明白,你为什么想嫁给阿行了。”
“是么?”温怀玉微不可见地笑了一下。
“嗯!”温庭瑞用力点头:“你说得没错,做女子的,就是没有我们做男子的活得畅快。
男子自小就可以随意出门玩乐,十三四岁便逛起了花楼,成年后家中妻妾无数。
可是你们女子,却总被关在家里。
你瞧你,我们同一日出生,我从小到处玩乐,而你呢,不是在鹿鸣院待着,就是在太后宫中待着……
我有伙伴无数,你却连个闺中密友都没有。
所以,你想嫁个肆意妄为、无法无天的男子,同大周这森严的礼法抗衡,对不对?”
同森严礼法抗衡?
温怀玉惊讶。
她一直觉得,温庭瑞活得天真又不谙世事,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愁……
却不想,他其实活得很通透。
温怀玉自嘲轻笑:“大周建朝几百年,礼法自有一套章程,又岂是我能抗衡的?
我一人之力,如何抗衡得了千万人?
我能为自己争得一门自由婚事,已经是尽力了。”
“那可说不准!”温庭瑞轻哼:“万一,经过你的带头,一呼百应,大周的女子都站出来反对盲婚哑嫁呢?”
整个大周女子?
都站出来反对盲婚哑嫁?
温怀玉心中微动:“若是能有那一天,可就太好了。”
可惜,她前世直到病逝,都未能瞧见那一幕。
……
入秋后,气候并未凉下来。
马车越往南,越是炎热。
中途,温庭柏传了一封书信来。
“兄长说,袁夫子在编撰一本《大周游记》,记录各地风土人情、人文历史……”温庭瑞皱眉:“他们往辛夷镇去了。”
温怀玉滞住。
依稀记得,上一世这个时候,她已经应下了沈迢安的提亲,两家正在商议婚事。
温庭柏收到家书后,提前结束游学,回京为妹妹筹备亲事……
可这一世,兄长并未提前归家。
而且,他也往辛夷镇去了。
真是巧了。
温怀玉修书一封:“告诉兄长,让他转告同行人,务必赶紧离开辛夷镇。”
“落笔的日期是两日前。”温庭瑞为难道:“今日,他们恐怕已经在辛夷镇住下了。”
温怀玉:“……”
辛夷镇如今是什么情况?
进去,不是自寻死路么?
温庭瑞赶紧安慰她:“阿行肯定已经赶到辛夷山下,开始疏散百姓了,你别担心。”
是了。
温怀玉默算了一下:“若是没在路上耽搁,他最迟昨日就该到了。今日,应当是去巡山了。”
“嗯嗯!”温庭瑞用力点头。
温怀玉捡起小桌案上的经书,翻看了许久,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索性,她换了本书。
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温庭瑞问出了这段时日以来的疑惑:“姐,你既担心阿行,为何又肯答应让他去辛夷山?”
“他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温怀玉解释。
温庭瑞迷惑:“为什么?”
先前还觉得弟弟通透的温怀玉,眼神复杂:“因为皇命难违,因为我在赌。”
后一句话,她说得极轻,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啊?”
温庭瑞更疑惑了。
温怀玉耐心解释:“辛夷山一事,若燕贺行能处理好,便是有功,我嫁个有功之人,也不算给太后和长公主府丢脸。
若他时运不济,永远留在辛夷山,皇上正好为我换一个良婿。”
温庭瑞惊得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他才颤抖着口舌问:“那你呢?姐,你又在赌什么?”
“赌命。”
温温柔柔的两个字,落在温庭瑞年少且稚嫩的心头,像是有千金重,砸起惊涛骇浪。
温庭瑞艰难开口:“若你赌输了呢?”
温怀玉笑了一下,轻飘飘道:“输了,我便是燕贺行的未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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