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须她低三下气才求来至亲的关注?那与生俱来的傲气,镌刻在骨髓,哪怕重活一世,也无法立刻低下高傲的头颅。“音音,快到爹这儿来。”虞颂并未将注意力放在虞楚恬身上,反倒朝虞维音招手。南山之行后,他心中对女儿甚是惭愧,悔自己不该听信梁氏软语,又懊自己心肠不够狠硬,因那些侍卫来回,说山贼极可能是人雇来的死囚。 回到栖芳院,已是傍晚时分。 杳香早已在院中等候,一见虞维音便上前挽着她手臂,将这日去虞记绣坊的种种事都倒豆子般说出。 将那崔娘如何夸赞那绣帕精致,如何赞赏那绣工深厚,又是如何当着众人面说要收虞维音做徒弟
回到栖芳院,已是傍晚时分。
杳香早已在院中等候,一见虞维音便上前挽着她手臂,将这日去虞记绣坊的种种事都倒豆子般说出。
将那崔娘如何夸赞那绣帕精致,如何赞赏那绣工深厚,又是如何当着众人面说要收虞维音做徒弟,更细细地描绘出来。
“小姐您不知道,崔娘一见了那绣帕便直掉眼泪,说:‘定是虞夫人活过来了吧!’我跟她说,是大小姐绣的,她那眼泪淌得更厉害,说:‘虞夫人虽没来得及教大小姐针法,但想必是胎肚里带来的天赋异禀,这白牡丹,也只有大小姐绣得出来!’”
“崔娘还说什么了?”
“她还说,要亲自来虞府,请老爷放小姐出门,去虞记绣坊学刺绣,还说要让小姐来掌管虞记绣坊哩!”
虞维音眉目终于略有舒展,她的目的便是如此,是时候将虞记绣坊拿回来了。
只是……秀眉微蹙,对爹,她如今……没太大把握。
“小姐,这是大好的喜事啊!说不定,将来小姐能将虞记绣坊发扬光大,扬名立万呢!”
杳香今日去虞记绣坊走了一趟,听了崔娘和众绣娘对小姐的夸赞,心情澎湃不已,对她简直钦佩得五体投地。
“小姐,杳香虽然手笨,也想学刺绣,小姐什么时候得空儿,也教教奴婢吧?奴婢也不奢求能绣得跟小姐一模一样,只求会简单绣个香包就行。”
虞维音窥出她心事,笑道:“是绣个能送人的香包吧,是也不是?”
杳香羞红脸,抿唇一笑,再不言语,吭哧吭哧往外跑去。
看着杳香兔儿似的步伐,虞维音不禁想到上辈子的事,那时将杳香和段朗先后赶出了虞府,也不知他们两个最后有没有结成姻缘。
这辈子若有机会,撮合他们两个,也算一桩美事。
翌日吃过晌午饭,虞维音正待要上榻阖眸养神,杳香跑进来道:“小姐,崔娘来了,正在前厅,老爷唤小姐过去呢!”
虞维音揉了揉眉,困倦得不成样子。
杳香忙地上前,从壁橱拿出一小盒柑橘香,用尾指挑了点,在虞维音额前细细抹匀,一阵清神醒目的橘香,在鼻间蔓延。
“是单叫我一个?梁姨娘与二小姐在么?”
“梁姨娘和二小姐也着丫鬟去唤了,不知是要商讨什么事,阵势闹得挺大。”
虞维音心中有了大概,换上一套天蓝色半臂袖衫,内衬素色小衣,下系一件月白撒花绉纱裙。
杳香又为她重新打扮,施了茉莉香,在额间印了梅花钿,梳理妥当后才往厅堂走去。
夏日的午后,梧桐树上尽是蝉鸣,鸣声一阵响似一阵。
虞维音领着杳香加快了步伐,正巧在抄手游廊处遇见虞楚恬。
“姐姐好啊,也是去前厅么?咱姐妹俩倒是同路。”
虞楚恬穿藕荷色窄袖长衫,一身水烟色襦裙,手中执着柄仕女图团扇,轻挥玉手,露出两截雪白的藕臂。
虞维音淡淡应了两声。
虞楚恬将扇遮了半张温婉的脸,又假热心道:“听闻崔娘来了,想必是来聊刺绣的事儿吧?”
崔娘不是第一次入府,前两次进府也曾见过虞府两姐妹,只是那时,虞维音对刺绣极排斥,故意绣出七歪八扭的毛虫图,让崔娘着实气了一通,说她糟践自个儿的绣工。
“姐姐,妹妹知你素来不爱刺绣,若是崔娘待会儿考察咱的刺绣,做妹妹的会帮帮你的。”
杳香在旁听了,又见她那副乐得看笑话的嘴脸,恨得在心里骂个不停。
虞维音却连眉都未挑一下,说道:“好啊,那待会儿,就麻烦妹妹帮忙了。”
厅堂里,虞颂坐在主位,正与崔娘说着两个女儿的事,忽见一双女儿携手走来,唇边不由露出笑容,“瞧,说曹操,曹操就到。”
“爹在说我们姊妹俩什么事呀?”虞楚恬热络地走到虞颂身边,挽住虞颂的手臂。
自上次南山寺回来,给了虞维音一个下马威后,虞楚恬心中萌生了新的念头——
她决定要将父亲的爱,也一并从虞维音身上夺过来!
凭什么她是嫡女,父亲所有的注意力就要放在她身上?
虞维音站在一侧,看着这一幕父慈女孝的场景,心中似针扎般疼。
看着虞楚恬对着父亲撒娇撒痴,隐在袖中的手掌用力蜷握起来,面上却无分毫怒气。
让她像虞楚恬这般,她做不到。
上辈子,她生来便有父亲的宠爱,哪怕骄纵无礼,虞颂对她也是当掌心宝般宠。
何须她低三下气才求来至亲的关注?
那与生俱来的傲气,镌刻在骨髓,哪怕重活一世,也无法立刻低下高傲的头颅。
“音音,快到爹这儿来。”虞颂并未将注意力放在虞楚恬身上,反倒朝虞维音招手。
南山之行后,他心中对女儿甚是惭愧,悔自己不该听信梁氏软语,又懊自己心肠不够狠硬,因那些侍卫来回,说山贼极可能是人雇来的死囚。
本想彻查此事,但梁氏一哭二闹三上吊。
他心头已轰地一声响,天打雷劈般,却还是不敢将温情的布撕裂。
这么多年,他已习惯身边有梁氏的陪伴,也习惯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他不忍心拆穿。
可对虞维音的爱,他也没能消减半分。
虞维音慢吞吞走到他身边,虞颂轻拍着她肩膀,对坐在玫瑰椅上的崔娘道:“崔娘,我曾想过,让音音学习接管虞记绣坊,如今连你都肯定音音的绣工,音音必定能将虞记绣坊做大做强。”
崔娘绾着妇人发髻,一身重紫长衫,容长脸,双目却透着极慈祥的神情。
她再三打量虞维音,呵呵笑道:“虞老爷,早前我就看好这孩子,只是她那时未开窍,净拿一身机灵气来跟我对着干。如今脑中开窍,您看这绣工又这般精细,简直是第二个刘娘子!”
他接过崔娘手中的锦帕,盯着那上面绣的白牡丹,不免想到刘氏,心中一阵酸涩。
“音音的绣工,的确很像她母亲的针法……”
虞维音心中暗叹了口气,娘亲在她两岁时去世,她对娘亲的印象不深,但听众人提起,也知道娘亲是个心灵手巧、善良伶俐的妇人。
若是娘亲还在,还会有梁氏两母女的容身之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