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很快传来两人的动静。
如一场雨，从点点雨滴到暴雨倾盆，随后悄然平息，只留下满地湿泞。
门外的动静响了多久，萧桓就听了多久。
他睁着眼，定定望着窗檐，眼前却闪过成婚前，教习嬷嬷教他的那些。
画本上纠缠交叠在一起的小人不断闪现，如噩梦般挥之不去。
外面一声高过一声的呻吟，就像一把生了锈的匕首，一刀刀划破心脏，迸出血肉。
痛到窒息，却又在黎明时分渐渐麻木。
好像，他的心已经死了，再也不会痛。
直到天亮，霍珺宁再没进过卧房。
萧桓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书房将从前收着的画拿出来。
萧桓一张张端详着，都是不同的霍珺宁，出自他手，却无比陌生。
他轻声吩咐小春：“取个炭盆来。”
灼热的炭盆在眼前劈啪作响，萧桓将画一张张放进去。
看着画像上日思夜想的面容逐渐扭曲，化为灰烬。
萧桓心中终于平静下来。
所有画烧完，萧桓走进院子，院中一棵梅花树开得正盛。
火红的花瓣在雪景衬托下鲜红如血。
这是萧桓从冷宫中唯一带出来的东西——
一棵红梅，是当年霍珺宁送给自己的礼物。
那时的红梅还是小树苗，她许下承诺。
“阿桓，等花开满十二次，我来接你出宫。”
雪渐渐大了，萧桓伸手，接住飞落的花瓣。
他问小春：“今日是什么时候了？”
小春回答：“殿下，已经腊月二十五了。”
二十五……
萧桓在心中默数，还有四天才到除夕。
以前，除夕是他最不喜欢的日子。
因为每到此时，宫中举办大宴，连太监宫女都能去宴会上沾沾光，他却只能在冷宫看着外面的热闹。
萧桓自嘲一笑，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有生一日竟也会期盼着除夕。
下午，萧桓来到侯府外的后花园里。
在不起眼的角落中，立着一座小坟。
里面葬着的，正是萧桓的母妃。
母妃当年自缢，不可葬入妃陵，还是霍珺宁帮忙在给她立了座小坟，偷偷藏在这里。
她说：“有你母妃在这里，这里就永远是你的家。”
可现在，他要离开了。
将三支香点燃，萧桓在坟前跪下，缓缓闭上双眼。
“母妃，桓儿不孝，是最后一次来看您了。”
记忆里母妃总是温柔地将他护在怀里，唯一一次对他动手，是将他往父皇身边狠狠一推。
她怒斥着自己，语气却是颤抖：“走啊，你不是我的孩子了，你和陈家没有半分关系！”
在坟前坐了许久，萧桓起身回去，却在途中遇上了柳长青。
他被小厮搀扶着，冷嘲一声：“殿下这是去哪里了？”
“与你无关。”
萧桓说着想走。
柳长青却上前抓住他，语气挑衅。
“殿下还不知道吧，郡主今日身子不爽，请了府医来看，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就算你是王爷又怎么样，照样得不到郡主的心。”
萧桓心一沉，却只道：“恭喜你们，至于其他的，与我无关。”
他转身离开，却没注意到柳长青怨毒的目光。
晚上，萧桓被叫到正院，只见柳长青捂着肚子，面色难看异常。
“郡主，下官下午便突然腹痛难止，府医看了，说并无病症，实在不安，于是就请了信得过的道士来看看。”
萧桓心中隐隐不安，却不知他想做什么，只能看着。
见霍珺宁点头，那黄袍道士开始吟唱。
半晌，他拂尘一指：“侯府东南角有邪物冲撞，随我去看！”
众人随着来到后花园中，只见一座小小的坟。
是萧桓母妃的坟。
道士猛地摇头：“此坟中恶鬼与侯府相克，若不挖走，不止柳公子性命难保，郡主肚子的胎儿也必然生不下来，还请郡主定夺。”
这话像雷电劈下，萧桓连忙阻止：“不行！”
人入土为安，又岂能随意移动？
如此一来岂不是让母妃永世不得安宁！
他看着霍珺宁，近乎哀求：“郡主，我去求父皇让太医来看顾柳长青，天子脚下真龙气运庇佑，你这个孩子一定能生下来。”
“我求你，以我们四年夫妻情分，别动这座坟。”
萧桓目光哀戚只有一丝期盼挣扎，可霍珺宁眼中的光却越来越冷。
半晌，她丢下一个字：“挖。”